以1880年《羊脂球》的發表為開端,莫泊桑作為中短篇小說作家的才能得到迅速而充分的顯示,並博得舉世公認。
文學即是人學。莫泊桑特定的人生觀和社會觀,使他注定擁有自己的讀者群。雖然,從嚴格意義上說,莫泊桑不是勞苦大眾,但他深知資本主義條件下勞苦大眾的悲哀,他們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
莫泊桑同情下層人民的苦難,尤其對小職員生活和妓女生活題材,情有獨鍾。正是這些反映底層生活的作品,將莫泊桑與廣大的勞動讀者聯係起來。
當然,莫泊桑畢竟不是地道的勞苦大眾,所以,在他身上始終表現出中小資產階級的思想情緒。比如他反對暴力革命,對1870年發生的巴黎公社革命表示疑問,他認為,“街壘並不比保爾和維吉妮的愛情故事更能解決人民的麵包問題”。
所以他倡導等級製和自然法則,他公開聲稱:我隻為貴族而寫作。當然他所說的貴族,不是狹義的貴族,而是“一個民族的真正有智慧的那一部分”,實際上就是中小資產階級的優秀分子。
莫泊桑特別推崇中小資產階級的優越感和無為觀念。在他看來,人生受不可知命運的左右,很難有所作為。因為,“我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辦不到,什麼也猜不到,什麼也想象不到,我們被封閉和禁錮在自我之中。”
有廣大的民眾做基礎,有中小資產階級的鼎力支持,莫泊桑的作家地位被永久地確立了。但是,莫泊桑並不僅僅滿足於做一個報紙專欄作家和短篇小說家,他還要在短篇成功之後,嚐試長篇小說的創作。因為在他看來,隻有同時駕馭長短篇小說的人,才算是真正的作家。
恩師福樓拜1873年2月23日給莫泊桑母親洛爾的信中所說的話,言猶在耳:
我很希望能看見他寫一部長些的作品,哪怕寫得不好也無妨。
從那時起,莫泊桑就在自己內心說:“是的,我要寫長篇的作品,而且一定要寫出傑作來。我決不能在長篇小說的創作上自認無能。”
事實上,在福樓拜的敦促和關懷下,莫泊桑幾年前就已著手構思一部長篇小說了。
1877年12月10日,他向福樓拜彙報道:他將在第二年1月15日前後完成劇本《呂恩伯爵夫人的背叛》。然後他接著說:“我已經製訂了一部長篇小說的提綱,一旦劇本完成,我立刻就開始寫這部長篇。”
而第二年1月23日,莫泊桑又欣喜地告訴母親:“我給福樓拜讀了我的長篇小說的提綱。他聽了非常興奮,對我說:‘啊!真的,好極了,這是一部地地道道的長篇小說,構思得非常巧妙。’在正式動筆以前,我還要用一個月或一個半月的時間對提綱進行加工。”
這部長篇小說的寫作,對莫泊桑來說很不輕鬆。他甚至有過悲觀泄氣的時候:“親愛的大師,我許久沒有給您寫信,因為我在精神上已經完全垮了。”可是他依然在“頑強地寫我的長篇小說”。
莫泊桑一再提及的這部長篇小說,就是日後定名為《一生》的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傑作。
莫泊桑寫到1880年底,這時,各種各樣的原因終於迫使他中途擱筆。起先是為調往公共教育部而奔波。調動成功後,想不到他比在海軍部還要忙碌。
看來我注定要做這個部或那個部的犧牲品。我早晨9時30分到這裏,晚上18時離去。您可以想象,我的空閑時間很少。我距離我的長篇小說越來越遠,生怕臍帶要被割斷了。
隨後是忙於為報刊撰稿,為《梅塘夜譚》寫《羊脂球》。而《羊脂球》載譽後,他又得在中短篇的領域內連發幾槍,以便鞏固這塊陣地。如此這般,《一生》的寫作就擱淺下來。
在文學的戰場上,莫泊桑頗具戰略家的膽識。中短篇小說的陣地既已占牢,他立刻集中力量進行長篇小說的攻堅戰。
1881年11月北非之行歸來,他便幽居巴黎西郊的薩特魯維爾,斷絕一切交遊,埋頭寫作6個月,《一生》終於完成了。
這是傾注了莫泊桑心血的著作。他至少為這部小說創作了4份手稿,可見他曾多麼認真地反複琢磨。
用莫泊桑自己的話說:
在長篇小說《一生》中,我並沒有想做其他的事,僅僅是在展示構成一個女人生活的事件,她那交織著幻想、幻象和憂傷的一生。
《一生》通過對主人公約娜一生的生活經曆的描寫,揭露舊貴族家庭的衰落和解體,較深刻地反映了資產階級精神上的墮落和腐朽。
故事開端於1819年5月2日。17歲的貴族少女約娜在修道院寄宿5年以後,由父親德沃男爵接回家來。她不知道人世間的一切,急想嚐一嚐人生的幸福和歡樂。
在父母的疼愛和大自然的陶醉中,她幻想起愛情來。她想象不出“他”將是個怎樣的人,隻知道她會忠心耿耿地崇拜他,而他也會一心一意地喜歡她;他們將結合成一體,隻憑相親相愛的力量就能滲透彼此內心最隱秘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