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2 / 3)

出租車停在巷口,司機打開燈找給我零錢,我倉促朝車窗外看了看,不知道那家麵館還在不在。應該早就沒有了吧。這世界物換星移,日新月異。

早晨的風很冷,我沿著巷子往裏走,這裏都是有些年頭的家屬區,兩側全是很高的灰色水泥牆。我差點迷路,最後才找著小區的院門。門衛室裏還亮著燈,可是沒看到有人,大鐵門關著,可是小鐵門開著。有晨歸的人在吃力地搬動電瓶車,車子的腳踏在門檻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我跟在那人後麵走進去,門衛也沒出來盤問我。

我沒有覺得慶幸,因為我一直在發抖,連步子都邁得不利索,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害怕。

老式的樓房一幢一幢,像是沉默的獸,蹲伏在清晨朦朧的光線裏。我在中間穿梭來去,可是所有的樓房幾乎一模一樣,我仰起頭來,隻能看到隆冬清晨灰蒙蒙的天空。我腿腳發軟,終於就勢坐在了花壇上。花壇貼著次磚,冰冷沁骨。這麼遠看過去,所有的房子都是似曾相識,有幾間窗口亮著燈,有清晨鍛煉身體的老人在寒風中慢跑——我坐在花壇上,筋疲力盡,我知道我肯定是找不到了。

我全身的骨骼都滲透了涼意,兩隻腳凍得發麻,腿也開始抽筋,但我不想動彈。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凍死之前,其實是最幸福的,如果我可以凍死在這裏,也應該是幸福的。隔了這幾年,我把自己的整個少年時代都埋葬,我以為自己已經把自己放逐,可是卻像個瘋子似的跑到這裏來。

對麵的牆角是灰白色,粗糙的水泥被抹平了,有人在上麵用粉筆寫著字:“許友友愛周小萌。”筆跡歪歪扭扭,或者隻是不懂事的小學生。

小時候常常有無聊的孩子做這樣的事情,拿著粉筆在不起眼的牆角塗鴉。惡作劇般寫上誰誰愛誰誰,那時候根本不懂得愛是什麼,隻是覺得這個字很神秘,一旦被誰寫在牆上要生氣好幾天。直到懂得,才知道原來這個字如此令人絕望。

我不知道在那裏坐了多久,天氣太冷,冷到我的腦子都快要被凍住了。我拿手機的時候,似乎都能聽見自己被凍僵的關節在嘎嘎作響。

我打了個電話給林姿嫻,她的聲音還帶著朦朧的睡意,我看到手機上的時間,是早晨七點鍾。我連舌頭都凍僵了,口齒不清地告訴她:“我猜到蕭山可能在哪兒了。”

她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急切地追問我。

“他小姨有套房子,地址你記一下。”

我把地址什麼的都告訴了她,她向我謝了又謝,或者隻有真的愛一個人,才會這樣在意他的安危,這樣在意他的快樂。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掛斷電話,然後把頭垂進雙膝。

我根本沒有勇氣麵對過去,等我鼓起勇氣的時候,我卻沒有辦法再找到蕭山。

一直到上了返程的火車,車上的暖氣才讓我回過神來。我很餓,走去餐車點了一碗麵,大師傅一會兒就做好了。

麵盛在偌大一隻碗裏,湯倒是不少,隻是有一股調料的味道。餐車上鋪著白色勾花的桌布,火車走得極穩,麵湯微微地蕩漾著,我慢慢地摩裟著一次性筷子上的毛刺,重新想起火車剛剛駛離的那座城市。我知道那條巷口小店的刀削麵特好吃。因為蕭山曾帶我去過。我還記得特別辣,蕭山被辣得鼻尖都紅紅的,滿額頭都是晶瑩剔透的細汗。

他悄悄告訴我:“我小時候就是在這裏學會用筷子吃麵的。”

我忍不住笑:“那你原來怎麼吃?用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