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行雅倚在月亮門邊,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最不想見的人,白發飛揚,衣袂翻飛,清冷得仿佛冬日的風一樣,四周都漸漸地泛起了涼意。
他在看著沐青零。
這個人,他第一眼見他,便沒有一點好感。
沐青零也在看著姬行雅。
這個臭名昭著的桃花王爺,他第一眼見他,便心生厭惡。
在毫不示弱的目光裏,兩人互相打量,互相評判,也互相厭鄙。
這是兩個男人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審視自己這一生最大的敵手。
“你的白發其實可以恢複如初,可是你沒有,是想讓她記住你一輩子,對你心懷愧疚,心懷憐惜。”一抹輕蔑的嘲笑浮現在姬行雅俊冷的唇角,“沐公子可是打了個不錯的如意算盤。”
“若我隻是無關的人,她又豈會對我憐惜?她既憐惜了,自然說明了她心中對我有情,就算你是她的夫君,也不能抹去這個事實。”
姬行雅臉色微變,旋即又冷笑道,“娘子良善,你既是她的朋友,她待你自然不能無情,隻是這情,隻怕無關於男女之情吧?”
沐青零不在意地笑笑,“就算不是男女之情又有何妨?總也好過她將我忘記,若然幾年的情誼,被她忘得一幹二淨,我隻怕會承受不了。王爺想必沒有這個顧慮吧?”
這話正正戳中姬行雅的隱痛,他登時臉色一寒,冷笑道,“若能將那傷心之事盡忘,也沒有什麼不好!我與娘子有的是時間可以再續前緣,而沐公子你,充其量也不過是我家娘子的一個舊識罷了,又有什麼資格可以過問我們的事!沐公子還是請回吧,如此,當日你帶著她擅自離開竹王府,以及對她隱瞞我的種種之事,本王便不予追究。”
沐青零鳳眸一寒,四周掃了一圈,才發覺院子靜得異常,“樂詞呢?”
姬行雅知他所指,了然道,“放心,我將她安置在其他院子了,無論這裏發生了什麼事,她都不會知道的。”
沐青零勾唇,眸中卻毫無色彩,隻有陣陣森冷,“如此甚好。”
“機緣難得,本王也想領教領教沐公子的‘一笑寒月白’,看看到底是如何厲害的招式。”
兩人凜然站立,相對而望。
風,平地而起。吹得兩人墨發飛揚,衣袂翻飛。
滿地的落紅堆碧,因這陣風,緩緩地旋起,沿著一定的軌跡,飛舞,旋轉,風力越來越大,旋轉也越來越快,漸漸地,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將兩人圍在了中心,隔絕了外麵的一切。
霎時間,飛沙走石,烏雲遮蔽。
風聲,金屬撞擊聲,不絕於耳。
不知過了多久,依然不見停止之勢。直到一聲尖銳的笛聲穿透那層層的風幕,所有的聲音陡然戛然而止。
狂風盡歇,落葉散盡,終於看清了裏麵的兩人。
長發略顯散亂,部分衣衫碎裂,顯然被掌風劍氣所劃,兩人身上似乎不見傷痕,隻是臉上都有些疲憊之色。
尤其是姬行雅,他的一雙美眸此刻卻沉如黑夜,裏麵似淬了寒星,森冷地盯著那個吹笛的人,“我早已交代下去,不準任何人打擾,眠狼,你最好有足夠的理由將我說服!”那笛聲是青刃門在緊急事態時用於聯絡的暗號,可是對他來說,此時此刻還會有哪一件事比與沐青零分個高下更為緊急?除非——
心裏驀地一沉,猛地驚惶地向他望去,卻見眠狼陡地吐出一口黑血,他連忙飛身而至,一掌抵在他的背後,以內力支撐他的氣息,隻聽得他氣若遊絲地說道,“門……主,夫人她……被複寫竹……劫走了……七刃……還在與十三衛……纏鬥……”
姬行雅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丹丸喂他吃下,“好了,你中了毒,先不要說話。”將他放下,再起身時,神色一片的陰霾,複寫竹竟敢用如此歹毒的毒藥,看著之前的那一役,對他還是太過仁慈了!
一轉身,便對上同樣一臉陰冷的沐青零,他眉骨一沉,“你也要去?”
沐青零不語,隻是那緊抿的唇角以及冰冷的眸光已表明了他的決定。
一道勁風陡然穿林而來,姬行雅冷眼一掠,伸手如電,已將那物事握在手中,竟是一支綁有紙箋的箭雨,他打開一看,冷笑,“信上寫明要我們兩人赴約,他倒是好大的胃口,隻是不知他有沒有這個本事一口吞下!”
城外寂寞林。
樹木蒼濃,遮蔽了整個天空,整個林子裏陰深一片,甚至連鳥啼鴉叫也沒有,仿若死寂之地,故名寂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