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要開公開課,魔法學院的佐格準教授就感到深深的絕望,但迫於最基本的職業操守,他還是站在講台上,用最乏善可陳的語調硬著頭皮講解道——
“案例表明,一些妖術高深的女巫身體具有異像,比如瞎了一隻眼、長了雀斑、或是懷孕等。但大部分女巫的身體構造與正常女性沒有不同——”
這段話他是徹頭徹尾照著教學大綱念的,雖然他覺得這大綱就是徹頭徹尾通篇鬼扯——別說女巫了,就算是普通的女性,也有殘疾或長雀斑的概率吧?至於懷孕,嗬,要是哪個女巫罹患前列腺肥大,那才叫真正的體征異像。
“教授,我們看過您解剖過女巫,卻沒見過正常女性的身體長什麼樣,沒法對比啊。”17歲的學員羅傑開了個隻有這個年齡段的少年才會產生共鳴的下流玩笑。
台下響起一陣哄鬧。
羅傑小眼塌鼻、肥胖矮小,長著一頭雜亂的紅發,看起來像是在熔爐爆炸時不小心遭到波及所導致的。
佐格決定暫時放過這個玩笑,一來這是堂公開課,台下不僅有烏泱泱的平民圍觀,幾個眼熟的教委和政委官員也在場旁聽;二來羅傑是冶金工會會長的兒子,家族勢力強大。他們父子倆長得如出一轍,隻是會長身材膨脹了一圈,腦袋上的毛發也稀薄不少。
他很想回敬一句——其實你們看過正常女性的身體,因為平日裏解刨課用的“女巫”其實都是普通女性。
處於信息時代的當下,文藝複興的風潮吹遍大江南北,“獵巫”這項古老而神秘的運動再度掀起波瀾,圍剿女巫成了一項新的流行運動。
最初被立案的嫌疑人是一家手工人偶坊的老板娘,罪名是製作“外表詭異的巫毒娃娃”。當時佐格也參與了事件調查,他覺得洋娃娃做到這個份上,隻能說明老板娘的審美有嚴重問題,而娃娃本身沒有任何惡咒纏繞的跡象。但當時定罪的原則是“民主化”的全民投票製,他微弱的抗議並沒有阻止老板娘被拖上絞刑架。
一開始上刑場的多是拉夜活的站街女、或者毒殺親夫的家庭主婦,他們多少是因為犯罪才被認定與魔鬼有勾當的。可到後來,被政界大佬拋棄的情婦、業務能力略勝一籌的女性競爭者、甚至是一個村落中稍有姿色、舉止稍有放蕩的村花——但凡有行為出格之舉,都會被冠以“女巫”的名號。
其實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就算是瞎子也該察覺出個中蹊蹺了。女巫,又被稱作魔女,被形容為與惡魔立下契約的女子——要是那麼多女人都與魔鬼打過交道,魔鬼每天簽合同都能簽到手酸。
而佐格這位黑魔法犯罪專家的意見,一次都沒有被民意采納過,各地官員均以狩獵女巫的數量作為政治攀比標的,再加上人們對刑場趨之若鶩、熱情有增無減——廢話,免費的色情馬戲劇誰不樂意看——總之,慘死在刑場上的女巫未必比人頭攢動的看客少。
由於供不應求,毫無技術含量的劊子手一時竟成了稀缺工種。火刑、蒸刑、剮刑、石刑……民間的刑法想象力發展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雖然拷問和用刑方法不一,但共同的特點是——女巫肯定衣著布料單薄,款式貼身,因為任何多餘的衣服、飾物都會被認為是與魔鬼溝通的媒介,而且也有礙觀瞻——這也是為什麼,被抓捕的女巫一般都比較年輕貌美的原因。
女巫輪廓鮮明的身體、因痛苦的表情、被禁錮卻不斷扭動的身軀,給素日無聊的看客們提供一輪又一輪的畸形感官刺激。當天晚上,可憐女人的容貌身材和悲慘死狀便會成為家家戶戶茶餘飯後的話題,雖然父母隻會背著未成年子女暗搓搓地討論。
在進行了大大小小幾百場女巫處刑後,終於有“正義之士”披著人權的旗幟降臨,雖然他們的反應速度,和高速公路上截車救貓的動保協會不可相提並論。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的出現仍代表著人性光輝的閃現——即便對象是受萬人唾棄的女巫,當眾處刑什麼的也實在太不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