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珊便偶爾兼職了尤老爺的書童。她年紀還小,不方便伺候筆墨,但是念念書、念念信什麼的總是可以的。尤老爺本就疼愛她,巴不得多同她相處,也多半就是借著這個幌子多享受些父女的天倫罷了。

不過也是因為這一點,家裏人們便養成了但凡有些什麼書信上的事情,都來找姚珊的習慣,幾乎都已經忘記了她才五六歲的事實。

母親餘氏還怕把她累著,姚珊倒是覺得無所謂,反正念念信,寫寫字也費不了她多少事兒,正好還可以把控各路消息,總是利大於弊的。

基於這麼一種慣例,給她母親餘氏的這封家書,自然便是由姚珊來親自向著她母親宣讀的。

“月霞表姊芳鑒……”

姚珊一讀信封,她母親的臉色就有些變。等讀完了全文,念出那句落款“妹雲蕊拜啟”之後,母親的眼淚已經下來了。

她一把抓過那封信,盯住姚珊問道:“三姐兒,你方才念的,可當真?”

姚珊點了點頭道:“自然是真,隻是這雲蕊姨媽……”

姚珊還沒有問完,便見母親餘氏的淚水愈發多了,她慌忙上前扶住,隻聽餘氏哽咽著道:“我苦命的雲蕊妹子。”念了一遍,竟暈了過去,倒是把姚珊嚇了個半死。在裏頭套間做針線的二姐兒聞聲趕來,眼淚立刻就奔湧了,也險些跟著一起暈過去。好在姚珊夠冷靜,命隨侍的仆婦掐了掐老娘的人中,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把她重新弄醒過來。

餘氏的臉上淚痕猶在,看著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女兒,忍不住長歎了一聲,一手摟住一個道:“我的兒,媽無事,隻是想起你們苦命的姨媽,一時不忿,岔了口氣而已。”

二姐兒見母親哭得傷心,也感同身受一般,陪著掉淚。姚珊見母親和姐姐都哭成一團,卻完全摸不著什麼頭腦,隻得扶著兩個人,緩緩勸道:“媽媽,二姐姐,究竟這是怎麼說?雲蕊姨媽信中所言,分明乃是喜事,怎地你們反倒哭得如此傷心來。”

餘氏聽了這話,方才接過帕子,拭了拭淚道:“瞧這事兒弄的,倒是媽的不是了……三姐兒你年紀小,沒見過你雲蕊姨媽,二姐兒小時,她倒是來過咱們家幾回的。都還抱過她呢……”

姚珊聽著老娘開始講那過去的故事,心中暗叫不好,果然,餘氏憶苦思甜,洋洋灑灑講了有小半個時辰,這才總算在姚珊刻意地引導下扯回了剛才那個“雲蕊姨媽”的話題。

原來這雲蕊姨媽乃是餘氏姨媽家嫡親的表妹,雖然也是小戶姑娘,但原來也是一直當成手心裏的寶貝兒疼愛的。餘氏的姨媽去的早,姨夫另娶了繼室,沒上幾年,就添了兩子一女,把這麼一個前頭原配留下的長女恨得似個眼中釘一般,當做使喚丫頭一般使喚了幾年,才九、十歲上,生父也沒了,還沒有出孝期,這狠毒的繼室就竟尋了個由頭把她發賣了。

顯然這位表姨媽小時同餘氏的關係是很好的,故而餘氏將她的故事講得聲情並茂,饒是姚珊也忍不住感歎,這孩子,命運確實悲慘,苦逼指數直逼沒有玻璃鞋的灰姑娘……隻是不知,她可有王子沒有……

才這麼一想,餘氏那邊已經非常有默契地說上了。

“唉,一連五六年沒有音信,還當她沒了呢……誰承望今日竟還寫了信來,總算是罪孽可滿了。”

她一麵說,一麵又滴下淚來,把那家書遞回給姚珊,要她再念一遍。

姚珊無奈,隻得又細細念了一遍。念道“一別經年,妹深陷泥沼之中,恐不能複見”等語時,餘氏便哭咽幾聲。而到了“幸遇慈主,得蒙不棄,侍奉枕席”的時候,又轉悲為喜。如此種種,哭哭笑笑,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