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一場夜雨來得匆忙,連半點預兆都沒有。
薄子夏站在山腳的廢廟中,望著簷下雨簾,頗為鬱悶。出城時分明還是月色如練的晴夜,怎麼說下雨就下雨。還好此處有座廢棄的土地廟能避雨,倒不至於淋成落湯雞。
薄子夏是厲鬼道的門人。厲鬼道行事低調,其中門人平日裏出外時都倍加小心,多乘月色行事。薄子夏留在城中聽候道中差遣,若無他事,每月便返還深山之中的厲鬼道一趟,以示萬事安好。隻是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卻趕上了半夜下雨。
眼看這雨越下越大,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薄子夏歎了口氣,這一來一回又要耽擱許多時間了。土地廟的正殿內也有多處漏雨,她在殿柱下尋了處勉強幹淨清爽的地方,坐下來倚著柱子假寐。
薄子夏今年二十一歲,看起來倒隻有十六七歲的模樣。她的武功不弱,擅用短劍匕首,掣劍速度極快,無跡可求,因此厲鬼道中有門人送了她一個外號,叫“不可描寫薄子夏”。
雨聲淅淅瀝瀝,如催眠的調子。薄子夏正迷迷糊糊打著瞌睡,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拂在臉上,如輕風一般揮之不去。她睜開眼睛,見地上放著盞風燈,眼前卻是一張少女慘白的臉,離她僅半寸,對方的鼻尖都快挨著自己臉頰了。薄子夏以為見了鬼,嚇得大叫一聲跳起來,如狗熊上樹般抱著身後殿柱,往上爬了三尺有餘。
“你……別過來!我……本座會殺鬼的!本座發起威來連自己都打!”薄子夏想伸手拔劍,無奈雙手正緊緊抱著柱子,有心無力。
少女仰頭看著她,冷冷道:“姐姐,你不認識我了?”
薄子夏覺得那聲音耳熟,怔了怔,哧溜從柱子上又滑下來,借著風燈微弱的光亮打量眼前少女,驚喜交加:“合德,是你嗎?果真是你……有一年多沒有見麵,你過得可還好?”
合德依舊是冷冰冰的麵孔:“托姐姐的福,還好。”
三年前,厲鬼道的道主深夜拜訪薄子夏在城中棲居之處,且帶了一名女孩,囑托薄子夏好生照顧。這女孩就是合德,當年才十五歲。因為合德父母都去世了,她一個女孩子無依無靠的,隻得乞討度日。薄子夏並不明白道主為何要收留她,隻當是良心發現。
合德在薄子夏的住處住了兩年,有一天忽然不辭而別。薄子夏尋了半個月,杳無音訊,隻得稟報道主。道主歎了句“天意”,沒有追究此事,就作罷了。自那之後,薄子夏就再沒有見過合德。
沒想到薄子夏卻在此處與合德相見。
薄子夏逢著故人,高興地連連發問:“合德,你怎麼會來這裏?你這一年多是住在哪裏?當時怎麼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風燈中的蠟燭火苗跳動了幾下,忽然變成了幽綠色。
合德的語氣依舊冷淡,覓不到半點歡喜:“姐姐,合德已經死了。”
薄子夏腦袋中嗡的一聲,隻轉著一句話:合德已經死了。那麼麵前這個女孩,不是鬼又是什麼……薄子夏往後退了半步,後背碰到柱子上:“你別過來……我很厲害……我連自己都打……”
合德又湊近她,冰涼的雙手緊緊抓住了薄子夏的手:“姐姐,我在修羅道中很冷,想要你陪我。”
薄子夏哆嗦著:“合德妹妹,啊不,合德大姐,冤有頭債有主,我跟你無冤無仇,我會給你燒紙燒衣服燒如意夫婿的,你安心去吧,啊?乖。”
合德低低笑出了聲,手在薄子夏的小臂上輕撫,手指環住薄子夏的手腕,像是怕薄子夏跑了一般。合德好像戴著有尖銳飾物的手鐲,刮得薄子夏手腕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