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新春尼散月的十四日淩晨,猶太總督本丟?彼拉多神情陰鬱地穿過希律王的王宮正殿,來到一側的遊廊中,那裏的噴泉旁已經擺了一張軟椅。一個年輕男人正站在那裏,看到彼拉多走來,迅速而恭敬地行禮。
彼拉多隨意擺了擺手,往軟椅上一坐,也不說有關公務的事,隻一味地沉默,時不時還皺兩下眉。
他有一個倒黴的宿疾——偏頭痛;也有一個特殊的毛病——聞不得玫瑰油的味道,但此時此刻,不知是不是由於偏頭痛的緣故,彼拉多覺得整個庭院中都充斥著玫瑰油的味道,混合著軍隊中人和馬的氣味,令他厭惡得難以忍受。
玫瑰油的味道夾在風中越來越濃,偏頭痛愈演愈烈,彼拉多向後往椅背一靠,閉上了眼睛極力忍耐著,時不時還疼得抽搐兩下。
站在一邊的年輕書記官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總督的表情,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足勇氣道,“您現在要處理公務嗎?”
彼拉多繼續沉默,直到書記官再次提醒他時,才不情不願嘟囔道,“……我就知道,一大早起來又是頭痛又是玫瑰油的,一定是不祥的征兆……”他這樣說著,一邊接過來書記官遞過來的文件。
他隨意瞟了兩眼,又把那份文件還給書記官,因為疼痛而有些吃力地開口,“……犯人是加利利人。當地的長官審閱過這個案卷了嗎?”
“是的,送審過。”書記官道,“但是那位長官拒絕對此案進行裁決,把地方全公會的死刑判決交請您決斷。”
彼拉多覺得自己的頭像塊滿是裂紋的石頭,夾雜著玫瑰油的風馬上就會給他吹裂開了,他抽了口冷氣,手指狠狠按上太陽穴以期緩解痛苦,一邊命令道,“把犯人給我帶上來。”
書記官往後退了兩步,兩個衛兵已經帶著犯人從廊下花園走了過來,到涼台時停了下來,把犯人推攘在總督的座椅前麵。
彼拉多半撐著手肘支著頭,漫不經心打量著這個犯人。
這是個二十七八歲上下的年輕男人,身上的淺藍色舊長衫已被撕破,頭上包著白布,用一條細帶子在前額部位纏住,兩手被反剪著,左眼下有一大塊青斑,被打出血的嘴角上結著血癡,這使他的臉看上去有些怪異,但清晰的輪廓顯示出他未受傷前英俊的麵容。在彼拉多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回望總督,目光溫和,顯出一些詭異的無奈和包容。
彼拉多莫名覺得這男人有些熟悉,但他又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個男人。而隻要他想要深究下去,頭便灼燒起來一樣疼痛得令他無法思考。彼拉多避開了男人的目光,用阿拉米語問,“就是你在教唆人們拆毀耶路撒冷聖殿?”
這男人微微前傾著身子,嘴唇翕動,聲音嘶啞地開口說,“善人啊,請相信我——”
一聽“善人”這個稱呼,彼拉多就狠狠皺起了眉頭,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為這是這個男人對他的諷刺。
旁邊的書記官一直在看著上司的臉色,這時很快便打斷男人的話,嗬斥道,“你怎麼能如此稱呼帝國的總督大人!”
總督擺擺手,“你的確不應該這樣稱呼我。哈,善人?你在開玩笑嗎?全耶路撒冷沒有一個人不在說我是個怪物,血腥又凶殘的怪物。怎麼,你認為這不符合事實嗎?”
男人搖頭,就聽見總督又開口吩咐說,“去,把克雷索博伊叫過來,讓他告訴這個男人應該怎樣稱呼我。”
克雷索博伊很快領命而來。他是個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男人,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劃到下頜,整個人顯得陰鬱又殘忍。但他隻是恭敬地立在彼拉多身旁,臉上露出不符合他外貌的神情,麵對坐在上首的彼拉多,他謙卑地仿佛自己是隻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