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綠央正在往外走,剛要張嘴叫住他讓他說清楚,卻又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眼睜睜看他出去,渾身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一樣,仰倒在床上,看著洞頂出神。
熟悉的腳步響起,在床邊停下,光線被擋住。
益寧不用回頭就知道木坤在看自己,用一種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在別人身上看到的目光。
以木坤的聽力,剛才他們的對話不可能沒聽清楚。
“我不會讓你有事,益寧,你相信我。”木坤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穩如山嶽的決心和力量。
益寧疲累的“嗯”了一聲,沉沉睡去。
體內肆虐的毒素和傷口的疼痛已經消耗了他大量的力氣,好友重逢的驚喜和興奮之後,又遭受綠央精神炸彈的摧殘,他已經轉不動腦子了,現在最想做的,唯有好好睡上一覺。
縱使天要塌下來,也等到他睡醒了再說吧。
聽到悠長平穩的呼吸,木坤知道他睡著了。洞外,木拓跟木冬還在等著,他們在等木坤,退守山洞的人太多,原本儲藏的食物支撐不了多久,他們要去離這裏不遠的藏洞取食物。
族地已經失守,山洞是最後的據點,出了山洞就要麵對虎視眈眈的惡靈,他們要突破重重包圍圈,拿到足夠的食物返回。這樣的任務,最勇猛老練的獵手也不敢說有很大把握,那麼派誰去,多少人的隊伍最合適,用什麼方式將糧食運回來……種種問題,需要頭人們集體考量和商討,而且迫在眉睫。
可是此時此刻,看著平穩睡去的愛人容顏,木坤從心底泛上一絲懶意,他知道自己應該立刻去主持議會,知道有許許多多的事情在等著自己去做,但是他卻將從不離身的長劍取下,輕輕的放在一旁,然後和衣躺下,將睡的平穩香甜的少年連被子抱在懷中。
隻想這樣,永遠抱你在懷裏,看你睡得香甜。
益寧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神清氣爽,他中的那個毒,毒性真不能說多大,隻是缺少解毒的藥品,所以不得不用,但是真的有些浪費了。
不過伴生石是神樹精華所化的神物,除了解毒之外還有其他神奇的效果,隻不過守護神沒有告訴益寧罷了,就像此刻,除了睡了一覺醒來就毒素全清之外,益寧因為精氣虧損導致的其他小毛病也都全好了,連心情也好像明朗了幾分。
火堆一直沒有熄滅,山洞中溫度並不低,益寧輕快的穿上衣服,從倉庫中拿出一個蘋果,一邊啃一邊溜溜達達往外走。在這個山洞被木坤弄成避難所之後他隻走馬觀花一樣過來看一眼,並沒有多深入。這次又是昏迷之後被送進來,他還沒有好好看看這裏的環境呢。
越過火堆,走有四五步的距離,就到了這個叉出來的小山洞洞口,那裏有厚厚的草編簾子將小山洞跟外麵的山洞分開。
“這樣能保證小山洞裏的溫度,還能防止人隨便進來打擾。簾子外頭應該還有甲衛,要不然昨晚伊傑他們也不會被攔住。”益寧會心一笑,這樣想著,知道一定是木坤的主意。
他伸手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嘴角的笑容立刻凝固,咬了半個的蘋果再也吃不下去。
木山跟索木是守護這個小山洞的甲衛,兩人原本應該時刻關注益寧的動靜的,昨晚木坤走了之後,也是他們在照顧火堆,小山洞內才能一直保持溫暖。可是倆人卻因為現在正在做的事情而忽略了山洞裏的益寧,現在看到益寧突然走了出來,想到首領出去時的囑咐,兩人心裏突然湧上來一陣羞愧。
雖然很羞愧,但是木山仍舊把手裏正在做的事情做完。
他正在給一個女人包紮傷口。
女人很年輕,二十多歲,精力最好的年紀,看骨架也很健壯,應該也是個操持家務的好手;從身邊依偎著的兩個三四歲的小鬼頭來看,女人的生育能力也不錯;孩子們和她自己身上的衣襖針腳細密,收拾的很是整齊,看來性格也是十分爽朗。
這樣的女人在族裏很多,她們應該在傍晚的時候點燃柴草給歸來的男人和玩鬧了一天的孩子做上一頓香噴噴的晚飯,在孩子們的爭搶飯食中抱怨丈夫的晚歸;或者數落小孩跟人家打架;抑或為了男人跟村子裏哪個女人多說了一句話而爭風吃醋,然後被嘴舌拙笨但行動利落的男人抗在肩上扔到床上去……
可是現在,這個女人軟綿綿的躺在冰冷的石頭地麵上,豐腴的大腿上一大塊血肉不翼而飛,鮮血已經浸濕了衣褲,卻隻用白布簡單的包裹,完全沒有一點兒止血的效果。
四五歲的小男孩抱著更小的妹妹,緊緊拉著母親沒有染血的上衣衣角,再也沒有平日裏上房揭瓦的調皮,隻能呆呆的看著母親流血的傷口,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驚恐和不知所措。
緊挨著這個女人的,是個滿臉皺紋的老人。
老人失去了一隻耳朵,可能是在年輕時打獵過程中被野獸咬掉的,隻剩下一個醜陋的窟窿,卻成為他日後茶餘飯後向後輩炫耀的勳章。這樣受過重傷卻未死的老人,無論在那個族裏,都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他本應在這樣的雪天,緊挨著溫暖的爐火,給好奇的孫子講述失去這隻耳朵的過程,過分誇張的語言可能會讓小孫子寶石一樣的眼眸中閃耀著崇拜的光芒……可是現在,他的胸腹處的一道口子正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兒,經過一夜的時間仍舊沒有得到處理的傷口已經無法流出更多的鮮血,同樣無法繼續的,是老人的生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