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家父子素來跋扈,殿下教訓的是,”審遇道,“隻是殿下既然已經看了成州的密信,如何又打算借給涼州糧草?”
“這終究是國事,”林縱傲然笑道,“本王斷不誤國。”
似是被這般堅定驕傲的語氣勾起了什麼回憶,審遇深深的歎氣:“七爺可知道先王素有報國之誌,也以為削藩撤鎮是明智之舉,卻為何偏偏做了藩王?”
“父王素有戰功,又是近支宗室,自然以功就藩,這是祖製。”
“也不全為此。”審遇道,“先帝時朝中便有削藩之意,今上更是一力削藩,可他為什麼當初還舉薦先王就藩統兵?”
林縱略一蹙眉,審遇便接著道:“今上自幼便聰明穎悟,隨著先帝理政,這正是今上為帝的資本,隻是樹大招風,免不了為先帝所忌,雖然政務嫻熟英明,軍務卻隻是一知半解。他又素來謹慎穩重,先王北定突厥,東擋陳軍,戰功太盛,滿朝武將多半出自先王門下,縱然兄弟情深,今上高居九重,又豈能不忌?”
“這也是常理,”杜隱忍不住插言道,“先王當時,不知道避諱麼?”
“先王一心為國出力,又年少氣盛,待得明白過來,也悔之晚矣。蕭先生和楚大人也在那時離先王而去,今上才能趁虛而入,削了先王兵權——”仿佛對自己的回憶也如堂上其他人一樣驚得呆了,審遇驀得收住語聲道,“之後的事,殿下也該都知道了。”
“果然,”林縱依然呆然無語,杜隱深深吸了口冷氣道,“如此二十年,我大齊一心文治,不舉武事,不思進取,難道也是因為先王的前車之鑒?”
“不錯,軍風委靡二十年,實是今上一手造成,二十年,多少好機會平白放過,武將空老邊關,不過是今上無能駕馭,幹脆不用罷了。如今太子也是自幼養於深宮,不識武事,才能弄出這麼大的疏漏,殿下替他補上雖是情理之中,但奪天之功,非同小可,太子初次掌兵,平白被殿下搶去這麼大的風頭恩惠,難道不會嫉恨殿下麼?晉王一心拉攏涼州,看到殿下的作為,難道心裏就好受麼?何況今上行事滴水不漏,三十年裏盡力維持,好不容易做成個削藩的格局,被殿下一舉破功,難道就能放過殿下麼?”仿佛為了斷絕楚王心底的妄念,審遇不顧林縱臉色已越來越白,步步緊逼道,“何況寇安國寧願把糧草悉數囤積前方,也不敢留在藩庫,足證與朝廷相疑極深,有他這般舉動,太子密令徐聞牽製,也不算錯,若是殿下平白插手,不正是明白告訴太子,寇安國一心向著殿下,並不受朝廷轄製麼?——殿下以家國為重並不為過,但此事實在凶險,望殿下三思。”
“不錯,”堂上死一般的寂靜,連素來灑脫的杜隱都臉色凝重,林縱呆了半晌,終於道,“便是不曾奪下三關,涼州人還不是一樣過?倒是寇安國心懷藩鎮,若是兵精糧足,才是朝廷的大患;朝廷想必是有這樣的算盤,成州和大哥都是瞧破了京裏這點心思,所以才如此作為,是麼?”
“殿下說得是。”審遇鬆了口氣道,“所以——”
“所以,”林縱蒼白的臉上漸漸現出微妙的笑意,“我非借糧不可。”
“殿下!!”審遇驚得一時啞然無聲,杜隱卻似是被這句話從夢中驚醒般的脫口而出。
“先生先不必說。”林縱止住二人道,“我承爵已有半年,知道的事情也算不少,皇伯父,蕭逸甚至大哥行事,處處滴水不漏,這一點遠超我之上,可我卻不服。”仿佛平日裏掩在種種麵具下的意氣孤傲此時盡數脫鞘而出,年少的楚王揚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