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個歲數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太妃重新握住林縱的手,細細打量她一臉的誠摯神色道,“隻是見了些不想見的人罷了。倒是縱兒,看著臉色雖還好,卻不如以前豐潤——又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朝廷的事是忙也忙不完的,我也懶得管,更不費神,”林縱笑道,“隻要母妃安好,兒子心裏就安定了。”
“我知道。”太妃緊了緊手,向趕進來的春姑吩咐,“我近日來吃不得油葷,側妃們念佛吃齋,廚下隻怕沒什麼新鮮好物,你親自去查點一下,露一露手藝。”
“兒子陪母妃吃齋。”
“你還年紀小,”太妃道,“沒到該這樣的時候。”
“是。”林縱低聲道,輕輕掙開太妃的手。兩個人俱都怔了怔,目光驀地相觸,卻又都心虛似的轉了開去。
來時滿腹的言語似都消散的無影無蹤,林縱少見的覺出幾分不自在,太妃更是了無心思,有一搭無一搭的敷衍了幾句,臉上便現了倦色。
林縱乘機告退,春姑一直送到院門口,猶自一臉憂色的欲言又止,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七爺——”
“春姑,”林縱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淡淡截斷她的話,“過幾日,順便也給六哥做一場法事罷。”
春姑不知所措的怔了怔,望了望林縱臉上似曾相識的倔強決絕,終於屈膝行禮,把一聲歎息又一次咽了回去。
卻原來骨肉血脈之間注定是徹骨的冰寒,卻原來自己竟也對這天下抑製不住沸騰的熱血,當自己一步步把握命運,心裏的權爭念頭也一日勝似一日,骨髓裏的冰冷更是一日寒似一分,夾在冰火之間的熬煎似是注定了永遠沒有盡頭,林縱心煩意亂的在英華殿裏踱來踱去,終於忍不住悵然歎息。
“七爺在想什麼?”嫣然侍藥回來,進門訝然道,“母妃不同意七爺的舉措,依然護著三爺麼?”
“不知道。”林縱苦笑。
“那——”
“嫣然,”林縱突然緊緊擁住她,“叫我的名字。”
“七——”
“能叫我名字的人本就不多,真心實意的更少,”壓在自己肩上的聲音仿佛寒冬黑夜裏的幽咽,“如今多一個也好。”
“縱兒。”嫣然輕輕攏住林縱顫唞的身體,低聲道,“縱兒。”
清婉低回的聲音在耳邊纏繞,林縱放心的歎息,終於把那個幽靈一樣據在心上的名字重又壓了下去——林純。
這一日離宮裏的午宴盡極精致,座上的賓主卻都毫無興致,太妃也全無往日叮嚀殷勤,看著林縱漫不經心敷衍幾筷,便令人把幾乎動都不曾動的席麵撤了下去。
“縱兒,”直到換了茶閑談,太妃才道,“聽說涼州有變,究竟戰況如何了?”
“大敗,”林縱身子一繃,神氣卻不在乎似的道,“寇安國派兒子到我那裏哭訴,著實可憐,兒子也就接濟了一把,讓他會去給朝廷爭臉。”
“是麼?”太妃若有所思,點頭歎道,“綺兒呢?”
“三哥近來忙,先前又被涼州搜刮了一把,”林縱道,“兒子把他的份也一並掏了。”
“是麼?!”太妃仿佛覺出自己聲音的尖銳,輕輕歎了口氣才道,“先王辛辛苦苦攢下的銀子,不是容易得來的,人都說涼州軍驕縱誤事,你須得小心,莫讓他們哄了。”
“母妃教訓的是,”林縱自然的接話,“兒子記住了。”
“這有什麼可記的?”太妃道,“不過是老生常談罷了,你府裏的先生隻怕是天天拿這樣的話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