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體沉屙難愈,到了這當口,也顧不得許多了,”皇後一手拉著林綬的手臂,一手拭淚,“那些個書呆子的話我也知道,隻一味的食古不化,沒有一分仁善心腸。”
“兒子明白。”林綬心中著實不願應承,便推脫道,“隻是眼下國事冗雜,諸多倉促——”
“暫且讓你舅舅們幫襯,朝廷裏得力的臣子也不少,”皇後道,“你父皇掛心的隻有你一個,總要讓他安心。”
“眼看父皇時日無多,兒子正是該多在他老人家麵前盡孝,實在沒心思論及兒女私情。”
眼見皇後的臉色漸漸難看,李雲和連忙賠笑:“太子爺忙忘了,之前三書六禮已行了大半,遇到楚王喪事停了。如今隻是未及發冊奉迎,花不了多少時候,諸樣物事也都齊備,也怠慢不了太子妃。”
“自家人,有什麼怠慢不怠慢的?”皇後了悟似的望著林綬抿嘴一笑,“那孩子性情溫和大方,遇事隻有敬你幫你,斷不會心生芥蒂。”
“母後說得是。”林綬垂下眼睛,“就按母後的意思辦吧。”
他自坤寧宮裏出來,繞過兩條回廊,才呼出壓抑許久的鬱氣。李雲和跟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提醒:“太子爺,文華殿——”
林綬冷笑一聲:“有舅舅們在,我少去一時半刻,也不見得能出什麼大事。”
李雲和不敢再說,跟著林綬順著夾道轉出內廷,沿著東長街一路向南,眼看明德門在望林綬也不肯停步,不由得暗暗心焦。
“給太子爺道喜!”中書舍人秦章自值房裏領著捧著文書匣子的小太監出來,一眼望見林綬,忙奔過來見禮。
“什麼喜?”
林綬聲音裏沒有半分喜意,秦章愣了愣,已知失言,索性他心思素來轉得極快,便道:“聽說陳朝皇帝病篤,太子侍疾不謹,被貶為平王,流放邊疆,又立殷王李煥為儲君。他們自相殘殺,豈不是我朝之喜?”
這件事確實也算得喜事,林綬不由得微笑:“果真如此?起來說話。”
“是。”秦和眉開眼笑的起來,又信口逢迎道,“想那陳朝太子到了飛雲關裏自然惶惶不安,他為儲君多年,陳人朝堂格局變動如此之大,也必定人心浮動,不正是我朝進兵的天賜良機麼?”
林綬驀地停下腳步,喜上眉梢。“不錯。”
他立時回轉文華殿,和王庭讚等人商議,不料兵部尚書鄭鎔卻道:“寇安國已偷襲過一次,陳人隻怕有了防備,不可再戰。”
“如今寇安國三關已得其二,占了大半地利,又有兩州兵馬在手,”楚承嗣沉吟道,“相比也有一拚之力。戴謙密折上甚是憂慮涼州□閑極生事,給些事做也好。”
這句話正觸動了林綬心事,正在暗暗點頭,不料王庭讚卻斥道:“後生小輩,輕言戰事!寇安國豈是安分之人?若能打,豈會不動手?”
林綬心中已是大怒,環顧一周,卻見王庭讚依然絲毫未覺侃侃而談,文博等人亦頻頻應和,隻得忍下氣來。
“怎麼就不能打?”林綬回到謹身殿,猶自恨恨不已,“難道朝廷就放著寇安國,在涼州惹事生非地胡鬧?”
楚承嗣並不多言,秦章卻道:“太子爺請想,近來王大人胞弟剛剛枉死晉人手裏,有些膽怯也是人之常情。”
“什麼胞弟?”林綬更是冷笑,“若是他念胞弟情意,何必借著國事為重催我大婚?”
他監國隻數日,已覺老臣事事掣肘,殊不快意,此時一並想起,更覺不然,想起王家人盡掌軍政,蕭逸在直州抱病未歸,自己手裏幾個新人尚不成氣候,內閣裏總難成事,不由有些黯然:“當初父皇道內閣裏王庭讚蕭逸缺一不可,我還道不必,如今看來,卻是至理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