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覓答應。

“好了,乖,去睡吧。”周渡有些不舍地說,“掛電話吧。”

那頭猶豫了一下,掛了電話。周渡聽著電話裏的忙音,一時有點發愣。或許是他太大男人主義了,在床上又是強勢的那一方,所以總是想將周覓困在懷裏,舍不得他受一點點傷。

畢竟,當年周覓剛來周家的時候,那麼小那麼瘦,見了誰都躲,誰問他也不說話,連他的生母孫宜都拿他沒辦法。他不吵不鬧,但是吃得少,睡不安穩,做夢會哭。周鼎跟孫宜的重心都放在事業上,是周渡哄著他吃飯,晚上抱著他睡,上學放學都在一起,課間還會跑去周覓的班看他有沒有被欺負。

他全心全意照顧了半年,才聽到那個孩子拉著他手小聲地叫道:“哥……”

那一刻,好像有什麼在心裏撓了一下,周渡的心又舒服又癢又麻。當時周渡就決定,要一生一世地照顧他,絕對不離開他。

看來他這種又像家長又像兄長又像戀人的混合心情要不得,他應該給周覓更多自由,更尊重周覓。唔,以後不能再因為這種事跟周覓生氣了,要聽他的理由。

周渡在心中反思著。

忽然車子劇烈地顛簸,劇痛伴襲來的時候,周渡隻來得及想一句話,就被黑暗淹沒了。

哪個九十七歲死了,奈何橋上等三年。

——

一通電話解開心結之後,周覓的心情很好,很快就入睡了。不知怎麼的,他夢到了十五歲的時候,他們一起去老家玩。兩人並肩走在午蔭的樹下,榕樹枝繁葉茂,陰陰涼涼,垂下許多須根。不知道是為什麼,他們就牽起手了,起初是周渡將他的手握在手心裏,很快就變成了他們十指相扣。

“阿覓。”周渡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著他,緊張地說,“我……我……”

周覓亦是心頭砰砰地跳,他記得的,那天下午,毫無征兆又仿佛水到渠成,周渡對他表白了。但是夢裏不知怎麼回事,周渡卻忽然成了二十七歲的樣子,握著隻有十五歲的他的手,痛苦而不舍地對他說:“我對不起你。”

什麼?周覓疑惑,他怎麼還這麼說?夢裏的他不能理解。

這時候,榕樹的氣根忽然湧動起來,蛇一樣飛來,將周渡牢牢地綁住,脫離他身邊。周覓嚇得大叫:“哥!”

周渡被拖遠了,臉上還帶著笑,溫柔而哀傷地說:“對不起……”

“哥!”周覓猛地坐起來,看到熟悉的房間,才知道那不過是一個夢。但是這夢太可怕了……

“砰砰砰!”急促的拍門聲響起,周覓又嚇了一跳,下床開門道:“怎麼了?”

“阿覓……”周家的保姆鄭姨站在門外,白著一張臉,眼淚跟不要錢一樣掉著,拿著電話的手不停地抖。“你……你哥他……他出車禍了……警.察說……說他當場死亡。”

整個世界一下子就靜了,連心跳聲都聽不到。好久之後,他才聽到鄭姨哭著叫他:“阿覓?阿覓你沒事吧?你千萬不能有事啊,周家可就剩你一個人了!”

“鄭……鄭姨……”周覓溫和地笑了起來,“謝謝,愚人節快樂。”

“這不是愚人節!是真的!交.警讓我們到醫院去認屍……”

“不許說那個字!”周覓忽然暴怒,換了一個人似的吼起來:“誰敢咒我哥死我要他立刻就死!你也不例外!”

他推開鄭姨衝下樓,剛走了一步就聽見房間裏的手機響了,鈴聲是交響樂版的《月亮之上》,那是周渡給自己的來電設置的,被周覓嫌棄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