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氣說完,仿佛耗盡全身力氣似的,發出一聲疲倦虛弱的歎息。
我依舊沉默,麵無表情的沉默。
他的黑眼睛像是混合著逼迫與哀求緊盯著我,“……明昊,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你就不能對我說說話嗎?哪怕短短的幾句也好!哪怕是指責、咒罵,衝過來揍我也好!”
“你是不是需要聽點什麼,才能安慰此時失望的心情?如果是的話,抱歉我沒有這種義務和時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人類的聲音可以冰冷到這個地步。我實在厭倦極了這些反複無常的人類情緒,就像這個男人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以前是企圖捆住我手腳的障礙,如今那條繩索反過來束縛了他自己。
我冷眼看他,忽然露出一絲輕柔的微笑,“請你把東西還給我——然後,所有的矛盾都會徹底消失,你將永遠不必忍受這種痛苦掙紮。來,把它給我……”
如同被什麼蠱惑了似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段金屬筒,緩緩地遞出,神情痛楚而茫然。我凝視著追逐了多年、如今近在眼前的渴望,平靜地接了過來。——我以為這會讓我產生喜悅感,或者是一些欣慰,哪怕隻是鬆口氣——但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大腦裏一片寧寂,死水不波般,平靜得令人發怵!這表示什麼?我已經徹底擺脫那些複雜至極、煩不勝煩的人類情感了嗎,就像被硬生生扯斷的電線一樣,可是連一簇微弱的火花都沒有爆出來?這種反應並不糟糕,但卻讓我感覺說不出的詭異!
我的指頭抽搐似的動彈了幾下,握住手掌中冰冷而無機質的觸♪感——下一秒種,手腕被緊緊箍住,在一股大力的拉扯下,我往前撲去,栽進對麵男人的懷抱裏。
他發了瘋一般,胳膊死死勒著我,我聽見身體內的骨骼被外力擠壓而咯咯作響,胸口被壓迫得難以呼吸,與對方身體接觸的皮膚下,毛細血管一片片斷裂。不過我想他也舒服不到哪兒去,簡直就像兩顆重重壓軋在一起的核桃,他似乎打定主意死不放手,除非聽到彼此堅硬的軀殼碎裂的聲音。
“……不!不能放手!因為我還是覺得痛苦……”他的聲音震顫著從喉嚨深處擠出,在空氣裏摔得四分五裂,“隻有一個辦法能免除痛苦……讓我的思維消失,不看、不聽、不說、不想……什麼也感覺不到,沒有任何回憶,失去意識,不再生存……死亡!隻有死亡才能將它徹底消除!對,隻有這樣!殺了我吧!殺了我!!”
我困難地吸著氣,感覺兩副胸膛在急促的起伏下彼此撞擊。他這是什麼意思?不論他所謂的、愚蠢至極的“愛”是否真實存在,他都覺得痛苦,甚至痛苦到寧可自願結束思想和生命的地步?我生生打了個寒戰。這種毫無任何外在形式、僅僅依靠神經脈衝傳遞、除了讓人類有限的智商變得更加有限之外一無是處的東西究竟具有什麼樣的能量?擾亂磁場?摧毀意識?讓人類無法控製大腦神經而做出不被任何有形或無形的物質壓抑的、像原子核爆發一樣瘋狂的舉動?我想我應該對此表示點驚訝之情,但我連一點情緒的波動都沒有感覺。
“我不提供額外服務。”我的聲音同樣沒有波動,“放手。接下來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的身體保持著緊抱的姿勢僵硬在那裏,像擰得過緊而驟然繃斷的發條。我開始考慮是不是弄暈他,或者用神經電流刺激使他肌肉與關節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