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好吧,既然諸位對我平凡的生涯這樣感興趣,我就不好幾次三番地推托,過分低調就顯得不通情理,對不對?漫長的冬天終於過去,太陽暖烘烘地照著,空氣裏都是青草的味道,連翹花開得這麼燦爛,蜜蜂也嗡嗡直叫。在這樣美好的午後,不說點什麼,確實有點無趣。
唔,要我快點?唉,二黃君,你剛滿周歲,血氣方剛,是無法體會我這個老貓的心情的。眼前的春光,我已經看了十回啦,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雪白的玉蘭花瓣還能有幾次落到我的身上。我活到了自由貓族難以企及的十歲高齡,我貓生中一個小小的片段,可能就相當於另一隻自由貓兄弟的全部生命印象。十年,對於人類都是一個遙遠的距離,要追尋十年之前我記憶的源頭,仿佛是讓我從千丈的幽暗潭底艱難上溯,去尋覓那一絲若隱若現的微光。
我老了,雖然體格還康健,卻也時常感到來日無多。十年的生命,留給我的隻是一段段記憶,像漂浮在時間大海上的小小島嶼。如果諸位認為它能給你們今後的貓生帶來幫助,哪怕僅僅是能讓你們得到片刻的歡娛,我也不吝於和諸位分享——當然,在此,我先要感謝諸位願意容忍一隻老貓的囉唆和不時發作的別扭脾氣。
那麼,閑話少說,書歸正傳吧。
初識招弟小姐,這個世界給我的最初印象十分不美妙,那是一個陰冷潮濕的昏暗夾道,四麵都是高牆。我又冷又餓,筋疲力盡,渾身刺痛,像有千百隻小蟲在叮咬。我在夾道裏團團打轉,卻找不到逃離的洞口,隻得一聲聲地呼救。我不知道叫喊了多久,隻覺得喉嚨已經沙啞。突然,高牆上啪地打開一扇窗戶,我聽到了人類的怒吼聲,“吵死了!死貓!”一個玻璃瓶砸下來,在我麵前摔得粉碎。我嚇得魂飛魄散,再也出不了聲音,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這時,夾道的鐵門吱呀一聲打開,我大吃一驚,想拔腿逃跑,卻怎麼也動彈不了,耳邊這時傳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是一隻小貓,好小哦。”
這聲音莫名地使我安靜下來,我抬頭想要看看這個人,卻被一雙肥厚的手掌一下子捧了起來。
在我麵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女孩,一個清秀苗條,一個敦實粗壯。我正坐在胖女孩的手掌心裏,對著一張圓盤般的大臉,一股暖乎乎的氣息撲麵而來,我不禁眯起了眼睛。秀氣女孩輕輕摸了摸我的腦袋,用她那好聽的聲音說:“真是個小可憐。”
這就是我和招弟小姐、蘅蘅小姐初次見麵的情景。諸位大概聽說過,我和人類有著不淺的瓜葛,但想必你們並不知道,在我十年的生命中,有九年多是和人類一起度過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算不上真正的自由貓族,但也正因如此,我對世界的看法或許會有令諸位耳目一新的地方。
我坐在招弟小姐的手掌上,來到了一個溫暖幹燥的房間。她們開始翻箱倒櫃,把幾塊烤魚片和一碗熱牛奶放在了我麵前。我毫不別扭地接受了,在她們的驚歎聲中風卷殘雲地舔吃幹淨,然後爬到招弟小姐的腳背上,呼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