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是一個淡漠的路人甲,什麼都與我無關,可是一旦驚醒卻會發現自己渾身都是冷汗,心髒的地方像被人狠狠攫住了一樣,窒息得難受,我知道,我仍然沒能放得下,即使我已經遠遠地逃開了,即使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見到他,但過去那些發生過的走馬燈似的在我腦子裏一遍遍回放。
我看過心理醫生,同時輔以藥物治療,隻可惜都沒什麼明顯的成效,心理醫生告訴我或許是因為我自己潛意識裏並不想將那一切都忘記,如果想治愈,隻能依靠我自己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可是這一切都顯得太過刻意,每每我在心底告訴自己“忘了吧,忘了就解脫了”時那個人的臉便會變得更加清晰,我極度懷疑這樣做我不僅忘不掉反而會記得更加深刻。
這種感覺其實非常微妙,我並不像當年親眼目睹唐吟死在我麵前那樣悲痛,但陽朔帶給我的衝擊似乎又更加大,這種感情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夾雜著太多太多不同的情緒,否則我怎麼可能花了整整六年的時間都忘不了他?
六年前我選擇離開香港,當時我去了上海,我想換一個新的環境試著擺脫過去,可是漸漸地,我發現自己根本就融入不了那樣過於繁華的氛圍,鬼使神差地,我還是回到了重慶,似乎隻有這裏才能讓我的心不那麼浮躁,稍微安定一點。
之後我回了夜·闌珊上班,還在那裏重遇了李繼,當年他離開之後就了無音訊,我以為這輩子都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沒想到還能在我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和他重逢。
李繼瘦了不少,他告訴我他已經得知了曹蔚的死訊,還費盡心思打探到了曹蔚葬在哪裏,可是對於當年的離開他卻沒有向我透露過任何一個字,看他整個人憔悴的樣子我也不打算逼他,畢竟那不是一段太美好的回憶,曹蔚更因為他的離開傷心得結束了生命。對於絕大多數同性戀來說,我們已經被社會被親人拋棄了,唯一陪在身邊的伴侶猝然離世無疑不是對我們最大的打擊,就像當年的我和現在的李繼,更何況他們還是因我們而死,恐怕這一輩子都不能安心了。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湊在一起勉強也算是相互有了依靠,自重逢起我和李繼就搬到了一起,這樣至少在我每晚被夢魘折磨得驚醒時會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這是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了,沒有他,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在夢魘不死不休的折磨中撐下去。
一年前我和李繼湊錢把夜·闌珊頂了下來自己當老板,這裏還是像以前一樣,生意不好不壞,有一批固定的客人時不時來光顧,在這個日新月異的社會,能有這樣一批死忠的客人想想還是覺得很有成就感。
今天聖誕,到處都有大型的活動,幾乎吸走了所有的客人,因此今晚的生意冷冷清清的,到晚上9點李繼就撐不住了,說幹脆早點關門回去休息。
我不置可否,當初頂下這家酒吧的初衷就是希望自己當老板時間上能自由些,不過為了節省成本我還是調酒師,李繼還是服務生,因此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或許夜·闌珊同以前沒有任何區別。
兩人分工,李繼收拾完大廳之後就鑽進吧台後麵的休息室裏換衣服去了,我還剩下幾隻杯子,擦幹也就搞定了。
就在這時,突然又進來了一個客人,走路搖搖晃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在哪裏喝醉了現在想轉場再喝一輪,由於燈光昏暗和距離的問題我看不太清楚他長什麼樣子,隻在他還沒走近吧台時就告訴他:“不好意思今天打烊了,明天再來吧。”
人影並沒有因為我這句話就打道回府,反而在頓了頓之後更加堅定地朝我走了過來,我正好擦幹了所有的杯子,也好整以暇地站直了身子等著那人靠近。
為了節約電整個大廳裏都熄了燈,隻有我站的吧台這邊還開著幾盞小射燈照明,所以直到那人走到我麵前我才借著昏黃曖昧的燈光看清楚了他的樣子。
說實話,在看清楚的那一刹那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長得一模一樣,畢竟在我的認知裏陽朔已經因為故意殺人罪被判了終身監|禁,即使他在監獄裏表現再良好被重新量刑提前放出來那也應該是二三十年之後的事情了。而且眼前這人瘦得不成樣子,臉上還有幾道猙獰的傷疤,看起來十分嚇人,如果不是因為對陽朔那張臉非常熟悉我幾乎不會認為眼前這人長得像他。
正好,李繼也換好衣服出來了,在看見吧台邊多了一個人時他幾乎是以豹子的速度衝過來翻過吧台將那人撲倒在地上,我想他應該也是把這個人當成了陽朔,我大致和他提過我和陽朔之間的事,對此他比我還憤怒,經常念叨如果再見到陽朔就會把陽朔大卸八塊給我出氣之類的話。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李繼就已經把那人按在地上狠狠揍了幾拳,我怕是打錯了人事情鬧大對酒吧的聲譽造成影響,連忙從吧台後麵鑽出去製止了他。
李繼被我從地上扯了起來,似乎還是不解氣,又衝地上的人狠狠踹了兩腳,嘴裏罵罵咧咧的。
我覺得好笑,李繼會有這樣的反應完全在我預料之中,我隻是沒料到自己會這麼鎮定,沒錯,在李繼把人撲倒按在地上狠揍時我就已經猜到這人確實是陽朔,因為麵對李繼的毆打和辱罵他居然沒還手,還躺得平平的一副任由李繼幫我打他泄憤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