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非說錯了嗎?!”陸馨終於大笑起來,“程守逸啊程守逸,你騙得了天下人,難道還騙得了我嗎?!”
“所有人在知道恭兒死了你卻在邊關禦敵時,都誇你內心大義,都誇你心懷大仁大愛!可是那時的邊關真的有那般緊急嗎?!”
“八年前,匈奴王帶兵逼至吳陽城,兵臨城下,可算是危機?但那時你又是怎麼做的?”
“你在京中逗留,替你那心上人的好表弟出人出力,洗脫罪名,就怕那人表弟死了他會傷心,直到最後戰況危機,你才不得不踏上去吳陽城的道路!”
“但四年前,三百匈奴洗劫村莊這樣的小事,就讓你丟下了病重的恭兒前去邊關……難道這會比匈奴王逼城更重?重到你甚至不顧你兒子的生死,連他最後一麵都來不及見,就執意前往邊關?!”
“程守逸啊程守逸,你可知恭兒到死都在念著你的名字?!你可知恭兒到底都在問我為何父親不來看他,為何父親保護別人卻不保護他?!”
“我恨你?對,但我更瞧不起你!”
陸馨啐了程守逸一臉,大笑起來,笑得撕心裂肺,“我瞧不起你!程守逸,我瞧不起你!”
“我瞧不起你!!”
程守逸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天牢,呆呆地站在天牢之外。
他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從他身邊來了又走,更不知那些人同他說了什麼。
他隻是站在那裏,失魂落魄。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月上中天,四下無人,唯有天牢外森森陰氣冷徹入骨時,一方手帕遞到了程守逸的麵前,道:“大將軍,你該回家了。”
程守逸被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喚醒過來,狼狽接過那人的手帕,擦拭自己臉上早已幹涸的唾沫,但卻不知為何,手帕卻越擦越濕,終於嗚咽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當時移世易,所有在當時理所當然的抉擇,在現在看起來都是那麼荒謬而愚蠢。
皇命在身?邊關危急?
不,這些都隻不過是借口罷了,唯一的原因,隻是因為他從未將那個孩子放在心上。
他從未……將那個臨死時都不忘他這個父親的孩子放在心中。
他知道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不是一個好丈夫。
但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對於他的兒子和妻子來說,他究竟壞成了什麼模樣。
良久良久,程守逸道:“我是不是個混蛋?”
李述站在程守逸的麵前,淡淡看他,良久,才道:“沒有什麼人是完美無缺的。”
李述淡淡地說著,聲音裏卻帶著蠱惑人心的味道,道,“你要知道,這世上,也從來不存在聖人。”
“世間萬物,有失必有得,而有得也必有失。而且……”李述頓了頓,道,“無論如何,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們活在這世上,怕的不是犯錯,而是怕承認和改正自己的錯誤。”
程守逸喃喃道:“改?恭兒已經死了……我……還來得及嗎?”
李述頷首,道:“隻要你想,什麼時候都是來得及的。”
“什麼時候都來得及?”
“什麼時候都來得及!”
作者有話要說:
☆、將軍篇⑤
十天後,便是陸馨流放的日子了。
這一天清晨,天色剛剛蒙蒙亮,獄頭便來到了天牢,打開牢門,將一眾準備流放的犯人提了出來。
“一、二、三……十四,十五,十六……沒錯,是二十一個。”
穿著黑紅相間的官兵服飾的人在這些人中掃了一眼,點了點頭,也不多話,一揮手,示意身後的衙差上接過鐵鏈後,扭頭就走,也不管身後的人們是否跟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