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自己一直信賴的大師兄,見對方此刻臉色灰白,好似要倒下,他連忙伸手去扶。

師兄從小被師父收養,取弟子門稱為名,被寄以厚望與多般寵愛,雖是師徒名義卻早已是父子之情。

“杏林!”楊行昭抓住他的手腕,希望能傳遞給他一些溫暖。

穆杏林對他搖了搖頭,“我沒事。”他抑製著顫唞的手,摸了摸師弟的頭安慰道。“師父乃藥聖得意門生,再者那麼多各派的能人異士,吉人天相。”

但楊行昭跟穆杏林心裏都清清楚楚,前線那些人,多是凶多吉少了。

楊行昭看了身邊那人的側臉一眼,按下想要趁兩人都安好時述說自己心意的心思。

“報!”營帳外一聲急號,楊行昭收緊了抓住穆杏林的手,終究是來了……

楊行昭拖著傷腿走出營帳,冷風刮在臉上,似刀一般生疼。一名臉帶血汙的天策士兵單膝跪在地上,“楊校尉!潼關失守,我軍死傷慘重!哥舒翰將軍被俘,曹副將生死不明……”

楊行昭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那在前線支援的十大門派門人呢?”

“……死傷過多。”

“師兄!”

楊行昭回頭望去,燭火下穆杏林兩頰的發絲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站直了身體,將師弟攙扶的手緩緩推開。

“傳令下去!拔營退入長安!”

就像是一滴油落入滾燙的鍋內,軍營裏立刻各自回營動了起來,往來的速度加快,滅炊收營帳。

“行昭。”穆杏林站了出來,眉頭緊鎖,“這個時候收拾這些東西隻會加慢我們的速度,此刻理應立即出發才是……”

楊行昭轉頭看他,目光很是清醒,悲哀。

“可我還得為之後的事情打算啊。我們後軍傷的傷,病的病,天寒地凍,這樣情況下存活的希望微乎其微。”

穆杏林冷靜看他,不再言語。他退了一步握住師弟靠過來的手,垂眸。

漣風,我會護著你的。

就在他們一路如老鼠慌忙逃竄至長安,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座空蕩蕩的皇城,因為潼關破危及長安的原因,聖上早已由李將軍護著轉移。

而敵軍,就在他們入皇城之後追了上來。

已經沒有辦法再退了。

楊行昭看著留在後軍保護傷兵的將士,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後勤,眉峰一凜。

“你們都是天策軍的好兒郎們,我們皆是東都狼,不是那喪家之犬!如今退無可退,還不如拚那麼一場有意義的戰鬥!誰敢?!”

如同統領在這裏,也會做和他一樣的選擇吧。

“吾等誓死守衛長安!!”

驟雨不停,兩個晝夜交替的時間,長安最後一道微弱的防禦,陷。

已經不知道下的是雨還是血了……身邊全是將士的屍體,地上的汙水、血水混成了一灘。緊緊護住身下的師弟,穆杏林悶哼一聲,身上又是擋了一箭,在他耳邊悄聲說,“漣風,活下去。”

漣風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他才知道師兄給自己下了生死蠱。那是之前五毒弟子拜訪時送給師兄的,當時他還笑說要師兄留給自己的媳婦。

漣風恨極了自己隻會離經易道,不能殺死傷了師兄的人,也恨極了自己的弱小,如果能再強大一點,就算離經易道也能護師兄逃離。

“漣風,閉上眼,睡一覺就好了,醒來就能看見穀內的師兄師姐們……”

那你呢?

我能不能再看見你……

雨水打濕了師兄烏黑的頭發,他脫力地任由師兄緊緊遮蓋住他的身體,用手臂護住他的頭。他透過師兄的袖子間隙,依稀看見烏雲散開,看見太陽出來……

他逃兵般想著:要是當初攔著師父師兄不違令出穀就好了……醫者仁心,可醫者……誰來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