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未必是在為這化為碎片的詔書哭泣,從皇帝走到現在,他都不曾這樣放肆地哭過,現在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泄的口子,多日積攢的悲傷迷茫傾瀉而出。

謝淳的脖子仍舊隱隱作痛,不用看也知道上麵一定有一圈非常醒目的牙印,不過眼下他顧不上了,阿和還在哭。

“阿和。”

謝淳輕聲喚他,宣和的抽噎聲便停了,謝淳還來不及鬆口氣,就聽他含含混混地罵自己。宣和幼時不會罵人,如今還是不會,翻來覆去也不過是幾個“蛋”。

混蛋壞蛋王八蛋……

謝淳聽不大清,隻知道他大約是在罵自己。他不在意這個,隻等宣和罵累了帶他去休息。

哭比笑累多了,果然宣和罵了沒多久就開始犯困了,謝淳用溫水給他擦了臉,看著他入睡才叫人來處理傷口。

孔明看著一圈紫色的牙印,倒吸了口氣,小郡王是一點沒留情啊。

如今這樣看著是沒有出血,也隻差一層皮了,出血結痂反倒好得快些。

這樣的傷叫太醫不合適,孔明拿了藥給他,謝淳自己動手抹上。他看了看謝淳,有心問一句又怎麼招惹小郡王了,又怕問出點不能為外人道的房中事來,便收了心講起朝中事。

他們在朝中能用的人很少,不過那是作為燕王,作為君主,滿朝上下都是能用的人。

今年不太平,謝淳一邊主持著皇帝的喪儀,另一頭每日的朝議也不曾斷過。

太子殿下脖子上多了一圈牙印這種事,不過兩日就已經滿朝皆知。

倒不是謝淳不想遮,宣和咬的時候他穿的外袍同朝服是一個高度,當時他既然能咬在這個位置,現在光靠衣領當然也遮不住。

他又不能真的將傷口包紮起來,皇帝已逝,他是儲君也是新君,與其叫人無端猜測,不如直接給人看見。

誰都知道太子殿下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被人傷在這個位置,還是用咬的,除了他自己默許,根本沒有其他可能。

那麼問題來了,真沒情況他才會被人咬脖子?

事情一下子就往曖昧的方向去了。

眾人心思各異,先帝屍骨未寒,不說守孝,好歹麵子上過得去,這樣荒淫無度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大部分人也就是想想,偶爾心知肚明地眼神交流,並不敢說出口。

太子在成為太子之前實在不夠顯眼,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不夠他們摸清楚這位新君的脾氣,還是謹慎些好。

直言進諫也是要分人的,君主配合那就是君臣相得,君主要是不配合那叫找死。

宣和不知道如今滿朝上下都在猜留下牙印的人是誰。他穿素衣,每天都守在靈前,大行皇帝遺詔已經發出,不日就要下葬,這是最後的時間了。

遺詔不止一道,但同宣和有關的隻有一道,封他做親王的,封號還是秦。

這是皇帝還是皇子時的封號。

他若是在世,朝臣一定會激烈反對,但皇帝既然已經是先帝,沒有人會說一個不字。

死者為大,何況還是皇帝。

這詔書一下,宣和便同那幾位皇子都平起平坐了,甚至因為他這封號,還高上半分。即便沒能把江山交到他手上,皇帝也盡可能給了他保障。

宣和給皇帝抄了兩卷經在靈前燒了,從前他最厭惡這些,現在倒開始期盼死後另有世界。

……說不定真的有呢?

他都能穿越了。

先帝要求一月之內入葬,太子來不及登基便要扶靈出京。

這是帝陵,皇族宗親的陵墓也都在不遠處,拱衛著這裏。謝淳一旦登基,他的陵墓也會開始修建,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