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甘珠在冷風中悄悄打了個寒噤,她身量雖豐,膽子卻小,怕冷、怕黑——更怕鬼。這普陀寺雖說香煙繚繞,按理有佛氣庇護,可到底是在深山裏,何況時候不早,誰知那些神佛睡沒睡著,焉能庇護世人?
她悄悄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袖,小聲道:“小姐,天色已晚,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否則夫人會擔心的……”
然則小姐精致的麵容卻鎮定自若,半點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急什麼,後山的紅梅花開得正好,若不漏夜前去,豈不辜負了這番盛景?”
甘珠隻好不做聲了,心知自家主子脾氣雖好,主意卻極大,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也拉不回。她隻得跟從,隻是心中難免暗暗納悶:這樣附庸風雅的事向來隻有大姑娘愛做,怎麼二姑娘也起了這般文人騷客的興致?她倒是願意誇一句自家小姐的賢淑,可事實擺在眼前,二小姐這些年吃的飯怕是都沒大小姐讀的書多呢,若說二小姐來了詩興,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今兒這事處處透著古怪,甘珠疑心自家小姐著了魔了,可縱要找個驅邪的能人也須等明日再說,甘珠隻得牢牢跟在姑娘身後,免得失了蹤跡。間或有一兩隻雅雀撲騰著翅膀從竹枝中竄出,甘珠便驚得往姑娘身後一躲,繼而便臊紅了臉——她這樣貪生怕死,委實不似忠仆所為。
傅凝霜卻無暇顧及這丫頭的種種念頭,而是肅正著臉龐、邁著僵硬的步子,緩緩向後山那片梅林挪去,模樣哪像是賞花的,活像是要殺人的。
——雖然按照原書的設定,她此行的目的應是去救人。
想起這個傅凝霜便一陣抽抽,她是胎穿的,原以為好端端過了這些年,世界線已然發生偏移,她能順理成章的避開男主才是,可誰知最近流年不利,先是老太太無緣無故在園中跌了一跤,至今臥床不起;後又池塘裏喂養的一群錦鯉死了個罄盡,讓府裏損失慘重——凝霜很懷疑是大房那個魔星傅爾旦造下的孽,這熊小子成天沒事幹,淨擱那投喂魚食呢,不撐死才怪。
大太太更是急中生智,將這段時日抹骨牌輸的錢也都算在流年不利頭上,仿佛這般就能將自己的幹係撇得一幹二淨,夫君也不會責怪她了。
凡此種種加起來,大夥兒也就同心協力來普陀寺燒香祈福,務必要將府裏的運勢扭轉過來——也包括大太太的錢包。
凝霜隻能被迫加入這一壯舉,心中實捏了把汗。按照原書劇情,正是在普陀寺後山,她偶遇了承恩公府的世子,將他從冰天雪地中救回,並由此展開一段孽緣,很難說是幸與不幸——大抵還是不幸居多。
古人看重恩情更甚於愛情,尤其以承恩公府的家世而言,一樁救人的義舉更可看做利益交換的籌碼,哪有不眼饞心熱的。原主許是被那位世子爺的美色所迷,因此考慮得不夠周全,竟被大房堂姐傅凝婉搶去了這樁功勞——當夜承恩公世子蕭易成尚在昏迷中,自然無從辨認救命恩人,唯一的憑記便隻有一枚巧工雕琢的羊脂白玉環,而這玉環是傅家小姐們皆有的。
傅凝婉由此聲名鵲起,成了京中的大紅人,甚至得到皇後與承恩公夫人一同召見——承恩公夫人正是當今皇後的嫂嫂,可謂出盡風頭。
原主聽後如遭雷擊,本該屬於她的功勞,卻被他人一朝奪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似乎她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於南明侯傅府而言,同樣是自家的小姐,哪個嫁去蕭家不都一樣?
可原主不肯,她並非覬覦世子夫人的名位,亦不為賭氣,而是——她隻想嫁給自己深愛的男人。當初在雪夜紅梅中的一眼,成了她畢生難以忘懷的執念,怎能容忍他人坐上那位置?為此,她最終撞柱,懸梁自裁,甚至威脅要剪了頭發做姑子,極盡恫嚇之能事,終於使得傅家鬆了口,如願以償地將她送上花轎,可同時傅家女子的名聲也因此被毀得一幹二淨——姊妹鬩牆,成了京中津津樂道的醜聞。可想而知,傅家所有人都會怨她不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