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綠色紗門半開著,一個老奶奶站在門口,露出因為高堆書叢而顯得過分擁擠的走廊。院子裏,一位老人坐在青石板上,看到老伴開門走出來,就站起身,拄著拐杖緩緩走到門前,顫巍巍地遞過一枝盛開的丁香。
丁香在夕陽的映照下,如雪一樣地白。
老奶奶微微笑了一下,接過來。
洛枳看著看著,就淚眼模糊。
可是她去法學院雙學位的一位教授。“文革”時候,他是知識分子臭老九,連累了自己的夫人。那時離婚的人何其多,那樣人性扭曲的時代,渺小的個人為了避禍,做什麼樣的事情都有可能,離婚更不算什麼。
然而夫人一直沒有同意。
“她當時對我說,我們隻考慮著分開對彼此好,從來沒有想過,如果在一起,對兩個人有多好。”
當時洛枳聽到這句話,拿出日記認認真真地記下來,盛淮南卻在一邊感慨,可惜太多人都不是能夠共患難的人。
洛枳和盛淮南,也不過就是“太多人”。
她穿越十多年的歲月,拋下上一代的糾葛,突破心靈之間的屏障,最後仍然做了“太多人”。
他認定她的愛情來自於仰望和欽佩,所以當他覺得自己不配,她的愛情也失色。她隻知道不能用不確定的空口承諾去留住他,隻知道求朱顏帶走他是對他好,讓他重新被全世界喜歡,哪怕再也沒法見麵。
他們從來就沒有設想過,如果真正在一起扛過去,會怎樣。
當她終於敢去承諾,他已經在千裏之外,再也沒機會在古稀之年的自家院子裏站起身,顫巍巍遞給她一枝花。
她就這樣在人家的門口幹巴巴地望著,像一個吃不到糖的孩子。
“洛枳。”
她回過頭,那個讓她曾經心心念念的少年就站在樹影斑駁之下,襯衫上是零碎地陽光,書包扔在腳下,正看著她笑。
笑得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像是她在做夢。
你為什麼在這兒。
洛枳沒問出口,她害怕答案隻是航班取消明天再走一類的答案。
“我不走了。”
他說。
洛枳撲進他懷裏,泣不成聲。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笑她失態,她側過頭臉,看到院子裏麵兩個老人也正看著他們,笑得慈祥而鼓勵,她反倒控製不住,哭得更大聲。
“你問我這一年在做什麼的時候,我沒敢回答你。其實我媽媽病好之後,我就一邊準備SAT一邊到中關村這邊來做事了。一個認識的師兄以前一直希望和朋友一起開個專門做學生機的公司,但是朋友跑去讀MBA了,我大半年都在幫他的忙,聯係各個學校的計算機協會做中介,最近還打算幫他做個網站試試數碼類產品的網上銷售......”
他停頓了一下:“可是,這種事情風險太大,在我媽媽看來,也不是正途。當然,她想什麼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發現在我心裏,以前從來以為自己不介意的名校、獎學金和種種與之關聯的一切,現在都變得閃閃發光起來。
“其實你的日記,在我手裏。我從那個丁什麼的女同學手裏要了過來。最難過的時候,我就看著它,一篇一篇地讀,從字裏行間看到了以前的我自己,還有你。申請的事情有眉目了之後,我就很開心,覺得那本日記裏麵的那個人,又回來了。”
他從包裏拿出洛枳無比熟悉的那個破舊的筆記本。
“我想幾年以後,重整旗鼓,重新做一個優秀的人,走在‘正途’上,給我媽媽些信心,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有信心再展在你身邊,你會發現一切都沒有變,你的男朋友是一個走到哪裏都拉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