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骨骸沉沒,輕盈的靈魂上升, 去往真正的天與地。
深淵的最深處懸浮著一處鎖鏈所構.築的囚.籠,這些鎖鏈以鮮血為基石, 不斷汲取著神的力量來維係, 而它們的重量也隻有神能夠承擔。
它們是造物的血與魂, 它們的重量甚至遠遠超過一整個世界。
囚籠之中跪坐著一個男人,黑衣黑發, 銀眸白膚,猩紅的鎖鏈緊緊地勒在他身上,脖頸、手腕、腳踝、腰肢……它們癡纏在每一個渴望的角落, 像是活過來一樣纏綿,仿佛荊棘遍布在白玫瑰上, 鋒利的尖刺讓花瓣滲出了血。
蘇雲垂頭望著身上的鎖鏈,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太過沉重, 有那麼一刻, 它們竟讓他感到喘不過氣來,他看著自己的手腕,蒼白的肌膚上盤旋著蠕動的猩線, 這些環環相扣的鎖鏈有著滾燙的質感。
鎖鏈囚籠在黑暗深淵的最低處,周圍是數不盡的遺骸,它們來自曾經存活過的所有生物,鯨的骨骼之中填充著腐爛的鳥羽,人的骷髏裏糾纏著腥臭的蟲蛻,慘白的骨骼纏連,遺留的組織腐爛,在生前它們是相互吞食的天敵,在死後卻成了彼此依憑的手足。
屍骸是世界上最沉重的東西,蘇雲扭頭望著它們,於是屍骸回以沉默致以敬意。
這個黑暗的世界無邊無際,但它並不是沉默安靜的,劇烈的動蕩在神庭之下掀起波瀾。
蘇雲仰起頭,望著頭頂這片黑暗,以及……黑暗裏的七個造物。
它們在廝殺。
它們用爪與牙,用撕咬和絞殺,用最原始的方式對抗,斷裂的肢體和骨骼像是血一樣在黑暗中墜落,最後融入骸骨的墳墓。
蘇雲最先看見的是纏繞在外的骨蛇,從下向上望去,這龐大的骨蛇的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首尾,每一寸骨骼中都含著能夠絞碎磐石的力量,隨著它的遊動,蘇雲仿佛能夠聽到骨節伸縮的聲音,那必定像極了鋼鐵的撞擊和摩攃。
除了最外層的骨蛇外,最顯眼的就是龍了,這隻龍有著遮天蔽日的翅膀,它的鱗與骨層層交疊,但龐大的身軀上卻沒有任何一處符合美的定義,它所擁有的隻有扭曲和恐懼,利爪上是副肢,巨顎中是骨牙,它不斷地發出嘶吼,但一切聲音都湮沒在無盡的黑暗裏。
在這兩具龐然大物之間填充著正在蠕動的觸手,這些噩夢一樣的軟體枝蔓上是三萬隻眼睛與三萬隻嘴,這些不斷開合的東西散落在流動的觸手上,像是醜陋無比的瑕疵,猙獰又貪婪。
然後就是體型小一些的東西了,那是披著人皮的人馬,展翅勾尾的獅蠍,與火焰纏身的魔鬼。它們在骨骼與肢體的縫隙間穿行,噴吐著烈焰和劇毒,用骨刺與長.槍帶來潑天的血雨。
……還有陰影。
無處不在的陰影正在蠶食著它的兄長們,它貪婪又殘忍,不願意放過任何一點力量,即便這些力量藏在骨刺和劇毒中,它把這個世界當成了餐桌,沒有什麼是它不能夠戰勝與吞噬的。
蘇雲望著他的造物們,明明他是個旁觀者,但前所未有的疼痛在他的胸腔中浮現,這疼痛不來自他,但這疼痛要比世界毀滅更甚,蘇雲的耳邊響起了無數的聲音,那是來自不同的嗓音不同的語調的同一句話:
“我的神,我好疼啊……”
這些怪物們脫離了神庭,它們禁.錮了父親與神,它們要脫離不死的祝福與詛咒,然後彼此廝殺,吃掉它們的兄弟,當剩下最後一隻時……
那就是褻神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