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不鬆手,等待他疼痛遠離,平穩睡去。
靜謐室內,驚蟄慌濃的粗喘,亦由急漸緩。
驀地,驚蟄對自己一嗤。
“……我在做什麼?總有一日,仍是要眼睜睜看著……魂飛魄靜,此刻的緊張,根本是矯情。”
況且,螭吻淪為此刻狼狽樣,又是拜誰所賜?
他,如作俑者,比誰都清楚。
情況持續下去,螭吻的魂魄,會有怎生下場。
被踢出肉身的魂,不往冥府去,隻能成為野鬼。
偏偏神獸靈體特殊,皆屬福澤綿延之類,帶往冥府之後,待以貴賓之禮,視其功績,或重入輪道,或領往仙界……
越趨近仙魂,其魄越不可逗留人間過久,須速速去往靈氣充沛之山。
“連投胎為龍,都能成為珍稀的‘墨鱗金龍’,受盡眾人寵愛,你的福澤豈還會少?”驚蟄撫摸雪白長發,受柔澤所誘,發細軟,繞指柔。
他低低說著,像輕歎。
“又何須意外你的靈體,是這般趨近仙魂……”
若是普通一些的魂魄,多好。
起碼,成孤魂野鬼,也毋須擔心何時會煙消雲散。
還能在身畔,留著。
不,與其這般希冀,倒不如──
若螭吻,不是墨鱗金龍,更好。
“想來可笑,你若非墨鱗金龍,我又何嚐會靠近你?還不是如同對待旁人,那般……冷淡無所謂。”
不會朝夕相處,不會試圖示好,隻當他是眾多龍子之一,絕不會上心──不會梗在心上,如刺,如針,砭著痛。
想狠厲待他,往日點滴卻絢落入心湖,攪動漣漪。
“驚蟄,你來得正好,陪我去搶蝦串,剛出爐的!”
“驚蟄,你幹嘛不出手?那幾條蛟龍這麼酸你,你不氣嗎?你不氣,我氣呀!做什麼阻止我?我再補踹兩腳,才能泄憤!”
“驚蟄,你來啦!又帶啥好吃的來?”
“驚蟄,走,吃飯去!”
“驚蟄……”
悅樂的、開懷的、忿忿不平的、閑話家常的、理所當然的……喚著他之名的聲音。
不,不隻聲音,還說說著話的神情,烏眸閃動的燦亮,甚至是發梢隨風揚舞、蕩漾,那抹弧線……
在日積月累中,在心版上刻鏤得太牢、太堅固。
要將這些剔除掉,要挖得多深,掏得多少,才能忘懷?
如此歲月以來,“螭吻”幾乎是他所專注的一切。
姑且不論用意為何,他最靠近他,最熟稔他,最習慣他,也最……寵愛他。
擁在懷裏冰冷的魂體,雪色的身軀,代表……已無法回頭的決絕。
失策隻在於他忽略了,日久,情動,做不到當日下決定時,那般鐵石心腸。
“小九……”
歎著。
卻也……隻能歎著。
第7章(1)
文判抵達龍骸城。
不為拘魂,不為遊曆,隻為替主子……收拾殘局。
誰教他領人冥俸,受於人,身不由己。
上頭不負責任,掏著耳,一臉頑劣,說:“有這麼嚴重嗎?不過兩三頁紙,賠你呀!甭找了!喏!”丟來冥幣一枚,便想了事。
如果,事情用一枚冥幣就能解決,這世上還需要公理嗎?
文判有時……很厭惡自己這性子。
認真,有擔當,絕不含糊,更不昧良心做事。
最厭惡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