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1991】

第1章 莘野

1990年初春,北京。

風有點兒大,街頭巷尾一輛輛的“永久”“鳳凰”匆匆而過。女人們用紗巾包頭,都看不出本來麵目。

謝蘭生的長腿一邁,從“二八”車上麵下來。他把橫梁架在肩上,而後一路扛上四層,微微喘氣,掏出鑰匙打開家門,又把車子推進屋內。

母親李井柔剛把菜盛進盤子,在廚房喊:“去哪兒了?!才逛回來!”

謝蘭生並不想說他去賣劇本了,道:“隨便轉轉,透個氣兒。”剛才,他又跑到某製片廠厚著臉皮自薦劇本,然而還是一關都過不了。

“一天到晚沒個正事……”李井柔又開始嘮叨。她砰砰地把兩盤菜撂在桌上,遞給兒子一雙筷子,“吃吧吃吧,你也就能吃個飯了。”

謝蘭生的長相英俊,笑容一直討人喜歡:“我這不是還年輕麼,馬上就會有轉機的。”

一邊說話,一邊伸手舀了一口稀飯,送進嘴裏,感覺有點燙。

李井柔真恨這兒子,開口又是一串數落:“在家窩了大半年了。我跟你爸已經一年都不敢回老家去了,就怕親戚問你兒子畢業以後在做什麼……上班也得躲著人走。非要上什麼北電,學什麼導演,拍什麼電影,這下子可真出息了,等著爸媽養一輩子吧。以後爸媽全都死了,你也跟著一起死好了。讓你倔,讓你不聽話,你分能上科大的呀,我聽說合肥那邊全分配了!”

“好啦好啦,在北京多陪您五年,不挺好嗎,多少爸媽羨慕您老呢。”謝蘭生的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說過硬話,尤其是對父母。

誰都知道“考大學”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能上本科的不足3%,大專甚至中專文憑在外頭都十分吃香,因此,大學畢業的謝蘭生賦閑在家這件事兒叫李井柔夫妻二人從心理上無法接受,更不要說,他們兒子那個分數足夠上比清華北大更加難考的科大了。

高中畢業時,謝蘭生想上北電,想學導演,於是不顧家中反對一意孤行填了誌願。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去年因為一些原因北電導演的畢業生一個都沒得到分配,全部留在學校裏頭,整日晃蕩無所事事,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大半年了。因為沒事幹,謝蘭生才寫出了幾個劇本。

母親念叨個把小時,謝蘭生放下飯碗,說:“誰也沒有想到不管分配……大家在等,馬上分了,您別著急麼。”

李井柔的怨念頗多:“你們北電就是事多。還搞什麼二四製,差點兒連大學文憑都沒有了。沒聽說過有這樣兒的。”

謝蘭生又笑:“這不是有大學文憑嗎。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

85年,北電導演係開始搞“二四製”。在第二年統一考試並淘汰掉二分之一,這一半人立即離校,隻能拿到大專學曆,剩下的那二分之一才能獲得本科學位。謝蘭生在考試那天莫名其妙發起高燒,在全班18人中排第9,差一點兒滑到後二分之一裏,刺激得很。

李井柔說:“你吃完飯再去學校,問問有沒有新消息。”

謝蘭生一頓,點頭道:“行。”

他抬眼,見電視上正巧出現柏林影帝莘野的臉。他注視著電視屏幕,深覺這是一個老天賞飯的人。今年才要大學畢業而且並非科班出身,卻憑一個青澀青年的角色拿了華人在歐洲三大電影節的首個最佳男演員獎。

這個莘野生在美國長在美國,繼父還是洛城的old money,經營酒店等等產業,本人似乎是念的Harvard,學經濟,周身氣質是獨一份。謝蘭生在一份報紙上看到過他穿風衣走過街頭的照片,簡直拉風得過分了,引得一群北京老少駐足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