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3 / 3)

謝蘭生搖搖頭:“我還是想做電影。”在謝蘭生看來,一個人若熱愛電影就不應該離開電影。這是畢生的事業,他需要一直努力、進步,不能被打斷,不能被耽擱,他沒有時間先去掙錢。

“好吧,”張世傑王中敏問,“那這幾個月在幹什麼?”

謝蘭生一提到電影就會變得非常多話:“我在推銷劇本,叫作《生根》,講一個女人,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婚後6年先後生下三個女兒……這段時間跑了長影、上影、北影還有八一,都不要。”

張世傑王中敏:“哎喲我的蘭生祖宗,這個東西拍不了的。”

“我真希望拍出來啊。”謝蘭生灌一口啤酒,頸間喉結上下一滾,“想著萬一有人要呢。”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喏,你也知道,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沒人要吧?”

謝蘭生不說話,打了一個酒嗝。

隔了半晌,他才說:“反正,一共就16家製片廠,都走一遍唄。”

“哈哈,隨便,想試就試。”張世傑王中敏也是幾口啤酒,“我看你啊,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到了黃河也不想死。”瓶子裏的最後一滴滾入咽喉,又苦又澀,謝蘭生“哐”一聲把它撂在桌上,用瓶子底吱嘎吱嘎地磨堅硬的玻璃板,好像那是堅不可摧的一道屏障,“無論如何都想拍了。”他的故事,他的人物,他的畫麵,他想拍出來。那些事、那些人,無數次地在腦海中徜徉、飛翔,鮮活鮮活的生命力呼之欲出。

隻要想想血便沸騰。

“……朋友,你怎麼拍。”

在過去的40幾年拍電影都需要廠標。擁有廠標才意味著擁有攝製電影的權利,而廠標,隻屬於16家國營電影製片廠。其中北影上影長影八一四家早已分地而治,珠江、廣西、瀟湘等等規模較小。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民營企業、私營企業、個體可以攝製電影。

謝蘭生想想,壓低聲音,問張世傑和王中敏:“哎,你們知道……攝影班的孫鳳毛麼?”

張世傑和王中敏道:“好像聽過。”

“據說他在自己拍呢。沒工作,也閑出毛了。”

“啊???”

謝蘭生又繼續解釋:“自籌資金,自尋設備……我在琢磨,實在不行,我也可以——”

“謝!蘭!生!”張世傑王中敏簡直又驚又怒,“你瘋!球!了!!!”

“……”

張世傑用粗胖手指哐哐哐哐地戳桌麵上的那塊大玻璃板:“你發癲了!這叫地!下!電!影!!!沒有廠標!!!孫鳳毛有病,你也有病?!”

謝蘭生也震了一下。

地下電影,好可怕的四個字啊。

然而,也不知是鮮紅鮮紅正在怒放的石榴花給刺激的,還是剛剛又苦又澀喝著劣質的酒精給刺激的,抑或二者都有,謝蘭生的倔勁上來,故意擰歪著,眨眨單眼,抖機靈,說,“地下就地下唄。我拍出來,誰能知道?”

他挺崇拜孫鳳毛的。

大排檔裏,錄音機又在播放美國鄉村的音樂了。建交以後,因為蘇聯這個“共同敵人”中美兩國蜜裏調油,大家可以聽到這些新鮮的歌兒了。

謝蘭生很清楚,“自己拍片”已超越了1990年的自由,然而,在這中西文化初碰撞的懵懂年月,孫鳳毛的這種背叛,讓謝蘭生感到心驚肉跳卻又心馳神往。

王中敏也呆呆地看:“你瘋球了……你真的瘋球了……”

“……”真的是喝高了,說話做事十分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