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隨口編造的故事,在莫百辯哀傷又幽屈的娓娓訴說下,竟和真情實境一樣,尤其兩邊雙方俱在現場,他卻瞪著一雙眼愣朝上套扣,這份功力,這等膽量,加上這層厚皮,不但把一個楊淩聽得張口結舌,管迎春氣得麵青唇白,甚至連他的老夥計東方權也迷迷糊糊,分不出是真是假了。
片刻的僵窒以後,管迎春才算定下了神來,她憤恨得不住跺腳,指著莫百辯鼻尖的那隻手都在發抖。隻聽她尖聲道:“真正不要臉的老東西,你以為憑你一張臭嘴就能混淆黑白、顛倒是非?就算你舌燦蓮花,亦難以無中生有,以虛做實,莫百辯,你是騙子,是個老奸巨猾,詭詐之徒,隻有心智不全的人才會相信你的鬼話。”
莫百辯垂下腦袋,居然顫巍巍的踉蹌了一步。像是深受打擊似的幽幽開口道:“你要罵,就盡情的罵吧,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好爭,什麼可指望的?”
有一位魔術大師在表演完魔術後,很是認真的提醒人們,親眼目睹的也會有假象。然而,生活中,人們往往寧願相信假象。因為,往往假象更加能夠讓人接受。
見莫百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劉尚坤選擇了相信他的話。隻聽他一聲冷笑,惡狠狠的衝著管迎春道:“姓呂的丫頭,我沒有發瘋,更非心智不全,我知道我該相信誰,更明白事情的真假虛實,你給我乖乖安靜下來、這裏還沒有你叫囂的餘地。”
莫百辯連連拱手,卻是替管迎春求情:“啟稟大當家,二姑娘出身名門大戶,環境優裕,習性自也嬌縱了些,務求大當家見怪不怪,惠加矜恤體諒才是……”
重重的一哼,劉尚坤火辣的道:“我管他什麼鳳陽城呂家,什麼名門大戶?在這裏隻得由我作主,誰也休想耍刁使蠻。一朝惹翻了我,再是嬌縱的習性也能給她捏成一團。”
管迎春一時氣急,不由激動的大叫:“你們都是些白癡、都是些蠢材呀?這莫百辯明明是在唬弄你們、哄騙你們,你們竟全當了真?我說過我二人從不認識他,以前也從未見過他,你們卻為何不信?甚至我的姓名也是他瞎編的,我姓管,不姓呂,我這一輩子都沒去過那叫什麼鳳陽城的地方……”
莫百辯深深的呼吸著空氣,目光陰晦的瞧向楊淩。道:“楊淩,你可不能對不起我,幫著二姑娘在這個關頭陷害我……楊淩,那筆錢,唉,你叫我怎麼說?又叫我怎麼辦?”
楊淩滿頭霧水的道:“那筆錢?你是說哪一筆錢?”
莫百辯形色沮喪的道:“罷了,楊淩,罷了,看開一點,把那筆準備買地產的錢交出來吧,那筆錢原也是劉大當家他們的,所謂來自何處,去自何方。我又何嚐不想實現我們的願望?但此時此情,卻是奢求了啊……”
直到此時,楊淩這傻小子這才反應過來。驀地一機伶,趕忙大聲道:“姓莫的,你休要含血噴人,朝我頭上栽贓,我不知道你為何曉得我的名字,卻決沒有代你隱藏哪筆錢財,你可別昧著良心陰損於我。”
莫百辯痛苦的叫道:“楊淩,你、你、你……”
那白老三暴吼一聲,指著楊淩道:“奶奶個熊,頭一遭是黑吃黑,這一遭卻是窩裏反,天下的奇事全叫我們遇上了,兀那叫楊淩的混帳雜碎,你竟打算連你主子加我們十三太保一口吞?他娘的個皮,老子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狠法。”
楊淩雙手亂搖,結結巴巴的道:“這位大哥,這位大哥……你、你、你怎能聽信他的一麵之詞?我同這兩個東西毫無淵源,素昧平生,又如何替他保管銀錢?姓莫的全是憑空捏造,一派胡言,你們可別上了他的大當。”
突然間,劉尚坤開口道:“姓莫的叫莫什麼?”
楊淩未假思索的道:“不是叫莫百辯麼?”
又一指東方權,劉尚坤又道:“這個人的姓名呢?”
楊淩脫口道:“東方權呀!”
劉尚坤臉上的肌肉跳動著,雙眼微微眯合:“看你叫得多麼滑溜順口?要不是朝夕相處,有一段長久的交往,你怎會知道他二人的姓名又稱呼得如此自然?”
這又是什麼歪理?難道知道一個人的名字又能順當的叫出對方的名字來就算是交往長久?
楊淩還沒來得急細想這個問題,他隻悻悻的回道:“我是聽你們這樣稱呼叫這兩個人,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至於你說叫得如此滑溜順口,我倒不覺得,其實隻是兩個名姓,吐音咬字又何須艱澀?”
劉尚坤陰沉的道:“好一張尖牙利嘴,卻任你翻江攪海,亦休想瞞過我這一雙招子,你當我幾十年江湖當真白混了?竟想給我來這一套障眼法兒?”
說著調他轉向莫百辯:“這家夥叫什麼?”
莫百辯表麵顫栗,話可說得流暢:“楊淩,大當家的,他叫楊淩。”
楊淩是無心人,一時不曾記起管迎春當著莫百辯與東方權麵前稱呼過他數次姓名,而莫百辯卻是有心人,早把楊淩的名字記牢了,縱然對音不對字,順著音念總錯不了。他有本領硬將管迎春改了呂姓,還怕順著音念的名字出岔錯?
這時,楊淩才愕然道:“你說,姓莫的,你怎知我是楊淩?”
莫百辯又是搖頭又是歎氣,顏容憂戚的道:“楊淩,聽我的勸,不管你存心如何,我總是維護著你,你這樣做沒有用的,人家早就看穿識透了,你再不見機,隻怕苦頭有得吃。算了,楊淩,把我交給你買田置產的三萬銀子交出來吧……”
說著伸手向楊淩要那三萬兩銀子。
楊淩頓時跳起老高,氣急敗壞的吼叫著:“放屁,你通通是在放屁,我認都不認得你,又幾曾替你收藏過銀子?休說三萬兩,你連三分三厘銀子也從未交給我,你、你……你是故意誣陷於我,莫百辯,你好黑好毒的心肝啊……”
莫百辯此時七情上麵,戲演得更加微妙微俏了。聽了楊淩的話,竟是一副淒然無語的表情。
楊淩麵朝管迎春,懊惱無比的接著道:“二小姐,你看看這成什麼天理、成什麼世道?無來由的居然背上這麼一口黑鍋,說又說不明,辯又辯不清,真叫憋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