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泓之開了腔,就不停口地道:“祖母這些年閉門清修,廣積善德,去年還得蒙了上天眷顧,賜予金貴之驅,福壽百年。聽聞自您得賜金身後,居您身邊之人都得蒙福澤,身體康健,無病痛騷擾。因而孫兒厚著臉皮,懇請祖母賜予福澤,祛除孫兒的穢氣,將致病的魑魅魍魎驅散出府,以保府上眾人安康。”

原來去年老夫人生了場大病,藥石無靈,眼看一邊腿都跨進黃泉了,突然奇跡般地好了,府上人都稱她是積了善緣,得上天眷顧賜了金身,才逃過一劫。

江泓之這番話,一來把文氏捧成了活菩薩,二來暗指自己住得遠,無緣享受文氏的福澤。

他這麼說,老夫人還真不好怪責他,不然別人怎麼想?孫兒身體有恙,你把他從病床上拉起來還不夠,現在孫兒大老遠地過來請你賜福,你還嫌棄他身上有病,來遲了?老夫人可不想做這種缺德的惡人。

“你這張嘴倒是會說話,祖母要真有這本事,早便做那活菩薩去了。”老夫人說得謙虛,但揚起的嘴角卻掩不住自得之色。

江泓之沒有回話,倒先看了眼坐在一邊的庶長子江允,許是昨日一餐要了他半條命,今日他看起來像氣息奄奄的人,麵色慘白,毫無生氣,仿佛一吹風就倒似的。

他冷冷地瞥了江豎一眼道:“如果祖母不是活菩薩,大哥今日怎會頂著病氣而來,求祖母賜福?”

眾人目光頓時落在江允身上。昨日他上吐下瀉了一宿,今日才稍微恢複了一些,隻是一張臉仍白得像抹了層漆,毫無血色。比起高熱,上吐下瀉這種穢氣的毛病,顯然更符合病氣這個詞。

江豎本意隻是想嘲諷江泓之,誰知江泓之竟把江允扯了進來,暗示同樣是武陽侯的庶子,更有病氣的江允能進來,江泓之他為何不能進來?江豎眼皮子一跳,一看江允臉都黑了,頓時幹笑著賠禮道歉,又惡狠狠地瞪了江泓之一眼。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老夫人怎麼說也得扮演那活菩薩的角色,先讓江泓之坐了,接著又關切地問道:“你身體染病,可曾看過大夫?”

江泓之有意無意地看了江允一眼:“孫兒謝祖母關心。孫兒並非易碎的瓷娃娃,一些小病便需勞煩大夫。不是孫兒自誇,孫兒縱使病了,還能挑水擔柴,隻是動作不靈活罷了。”

話音一落,江允的臉色就不耐看了。他身體並不太好,大病沒有,小毛病倒是一堆,見大夫是經常的事,江泓之這話分明就是嘲諷他是易碎的瓷娃娃。但他又不能開口怒罵江泓之,畢竟人家沒點名道姓,他總不能上去自己認了吧。想到這裏,他朝江泓之又剜了一眼。

而這話落老夫人耳裏,就是另一種味道了。江泓之再怎麼說,也是個三少爺,挑水擔柴哪用得著他做?這話往淺的說,就是說明他生活艱難,已經把挑水擔柴這種粗活視為了生活的一部分,哪怕當著外人麵提起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但往深意的說,他就是故意說出,控訴自己生活艱辛,想博得她的同情與關照。

不過第二種想法剛在心裏萌生,老夫人就否決了。

江泓之隻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心性還處在單純的時期,哪會懂得那些繞繞彎彎的算計。況且她很仔細地把江泓之打量了一遍,他身形瘦弱,發絲枯黃,手掌粗糙,連穿的衣裳都跟一塊破布似的,隱約還能見到一些補丁。這哪還是個少爺,分明就是個打雜的下人,不,恐怕連下人都過得比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