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公說著目光向樓下熱鬧的宴會席間頻頻示意,一雙昏黃卻靈活的眼睛瞧著清歡話中別有深味的笑說道:“家主,您看今兒這宴上可有喜歡的郎君?”
清歡略略坐起來些,宋公公立刻拿起旁邊的萬字如意花大紅軟枕給她靠在身後,笑道:“家主看上哪個,老奴去辦。”
清歡嬌美的麵容被那大紅軟枕襯得愈發白皙清透,她桃花眸虛眯,瓊鼻微翹,丹唇豔澤,卻露出一個懶散又嘲諷的微笑,她眼尾沁出淩厲的寒意,語氣裏帶著些許目中無人的味道說:“今兒來的都是中舉的舉子,長公主是覺得這些寒門人家的俊俏小哥往我屋裏送方便,還是覺得我宇文清歡隻消得這些寒門子!今日說不出個緣故,我第一個收拾你!”
清歡在外就是這般喜怒無常,她一個女子對外守著宇文家萬千權勢,對內壓著無數妄圖取而代之的宗親,雖身居高位,卻常受算計,若不是刻意營造出的風流名聲和陰晴不定的脾氣性子,不知有多少人還要像幾年前那樣,明知她有婚約還要把侵吞宇文家的主意打到她的婚事上來,所幸現在消停多了,除了元家都被她在外的強悍行事嚇破了膽。
宋公公以往仗著長公主的權勢一般人不放在眼裏,可在清歡這位頂頂強勢的門閥家主麵前哪敢有半點拿喬,連忙道:“哎喲,家主可誤會長公主了,這些郎君可都是青年才俊,長公主是為您好,要怪就怪老奴不會說話,老奴掌嘴!”
看著眼下不住掌嘴的宋公公,麵帶寒霜的清歡忽然笑出了聲。
“起吧,瞧給您老嚇得,別在我眼前丟人了。”清歡說著二指便撩起眼前的鵝黃紗簾,眼中帶了三分迷醉的趣味,看著外麵歪頭道:“我問你,那是誰,好俊的臉兒,人卻沒見過。”
清歡指的便是那席間水杏眼眸,清逸絕倫的少年。
宋公公趕緊順著她的意思往外看,看了兩眼就抖著一臉老褶笑道:“您說那位啊,那是八大世家之一穆家的支係庶公子,穆九郎穆雲琛。”
他說著又帶上了別有深意的諂媚笑容,討好道:“怨不得您說不認得,虧得老奴記性好才想起他,他父親是穆家主得力提攜的堂弟,做著三品工部右侍郎,穆九郎也是今年中了舉才被家裏允出來交際的。您知道八大世家些高門大院的人家,族中枝係龐雜,千百人口,一個不受寵的小庶子,哪能入了您往日目之所及的地方。”
大魏朝李氏皇族為尊,除此之外便是手握兵權的四大門閥和開國勳貴八大世家,這十二家的嫡係子弟在出身上都被算作大魏貴胄,不過支係自然是差了一層,更何況支係的庶出,在清歡這位頂頂尊貴的門閥家主眼中,確實是什麼都算不上。
但清歡對宋公公的話卻恍若不聞,瀲灩的目光一直在那身姿筆挺如鬆如竹的少年人身上。明豔的燈火下,他的舉手投足都是一番雋雅風韻,惹得清歡也升起幾許喟歎。
清歡十九了,過了明年年頭的生辰便入雙十年華。自古都說“嫦娥愛少年”,清歡年少情竇初開時也夢想過這樣才華橫溢、秀眉俊眼的男子,那時候父母縱著她,並不因自幼與元林川的婚約就拘著她不許見人,所以活潑開朗的清歡很喜歡跟著如今這位“人前高貴人後不大正經”的丹陽長公主姨媽,躲在家學的窗戶下,偷偷看清臒博學的講書先生。
隻不過時移世易,家變過後清歡父母兄弟皆已亡故,七年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主生涯熬過來,她方知生於權力周圍,這些文采高華、俊美異常的皮囊下,都藏著一顆怎樣險惡扭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