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到頭來,我成了惡人?
明如鏡-5
直到這一年開春,逃人法完全廢止,放寬了服裝的限製,漢人可通過儒師舉薦報考科舉。
我出宮巡視,能感受到平淡和麻木背後隱隱的生機。他們要活過來了,不再是被苦苦壓抑的奴隸。我們祖先想要奴化漢人的願望也終於落空。
馬車行至一座橋旁,我連忙喊停。
這條河,河邊的梅樹,即便換上了春裝我也熟悉得很。我與絲絛度過的第一個上元燈節就在這裏,那時候她站在樹下麵等我,亭亭玉立。
絲絛也下車來了,默默站在我身旁。
我拉著她的手說:“還記得嗎?在這河邊,我第一次捧著你的手。”
捧著她的手嗬氣,用自己的掌心溫暖她。回想當時的畫麵,心裏頭流淌著低緩的情意。我將她拉到自己懷裏,低聲說:“告訴我,那時候你對我有幾分真心?”
她垂目道:“那時候你是賀睿之。”
我心急解釋:“有何區別,那不過是個名字而已。你抬頭看看我,哪裏變過?我對你,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變過。”
她眼睫一掀,定定地看著我:“那你又憑什麼判斷我現在對你不是真心?”
我噎住了,這種事需要理由和借口來分析判斷麼?我知道愛一個人不是像她這樣的,不是像她這樣處處算計、處處提防,不是像她這樣用自己做籌碼來談條件。
苦笑了一番,轉身上車。
待到那株綠油油的梅樹來年開花時,她還在我身邊就好。我也隻有這樣微薄的期盼。
聽說甯太妃進宮了,大概要去慈寧宮請安。
我命人截住她,帶她去佛堂見母後。
算一算,母後在佛堂也住了將近兩個月,天氣都轉暖了,她還不願意回宮。不如趁甯太妃進宮這機會把她勸回來,將身子好好調養一番。
不過我剛從禦書房趕到佛堂去,就見甯太妃匆匆忙忙出來,說是得了太後恩準去探望察德。我也就隨她去了,到底是至親骨肉,一年才見上一麵也是在情在理的。
母後住的地方很清淨,院內隻有幾株稀疏的竹子,屋裏簡陋極了。
我說何必呢。母後一反常年的從容神態,卑微地跪在佛像麵前念叨:“哀家也是想恕罪,希望那些報應不要報在我們的子孫身上。”
玲瓏的死,對於母後來說是一場浩劫,將她徹底擊垮了。我寬慰她道:“朕還年輕,將來會有很多子嗣。母後無需想太多,如今應當頤養天年。”
母後徐徐歎道:“皇上,哀家想捐銀替呼延家修陵。”
自皇後被廢,呼延家族已經散了。而且呼延碩的罪名很重,哪裏還能讓他光宗耀祖?我正想反駁,母後又說:“皇上下手還是狠了些,呼延將軍畢竟是開國勳臣,他隻是性情耿直,並無反義,皇上何必趕盡殺絕。”
“若不是呼延碩放肆妄為,朕哪裏會趕盡殺絕?就算要治他,也必須有個名目才是。朕在做什麼,天下都在看,哪裏敢濫殺重臣。”
母後抬頭望著我,“那呼延將軍又犯了什麼罪?”
“呼延……”呼延將軍竟不是母後派人暗殺的?我驚愕不已,又必須極力掩飾自己的一切情緒。不是母後,那便隻有一個可能了。察德遇刺,呼延遇刺,晉國公憑空消失,我大致清楚了白蓮教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隻是心裏總有一些避諱,不願想起那些事,那些和絲絛有關的秘密,我其實都可以裝作不知道。
“算了,既然都已經發生了,那哀家也隻能多給他們燒香。”母後由侍女攙起來,隨我走到偏廳裏去坐著,喝了杯茶,又問:“皇上,晉國公那件事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