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他媽就有點尷尬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凝固起來。海晏老臉一紅,完全不願意承認兩分鍾前那頤指氣使,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教育小孩的人是他。
不過跟小孩道個歉實際上並不丟臉,也就一句話的事。
海晏最怕的就是小孩不高興了,其他的麵子什麼的完全沒所謂,他認錯認得幹脆:“對不起啊寶貝,你哥剛剛錯怪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河清大爺不要放在心上唄?”
大床正中央鼓起了一個大包,河清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隻露出一張小臉。他細不可聞地哼了一聲,算作原諒了海晏。
哼,勉勉強強給你暖一下床好了。
海晏坐在輪椅上,定定地端詳了那頭許久,才悄無聲息地揚起唇角。
小寶貝喲,對你真是沒半點底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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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幹身子,海晏攀著牆上的扶杆直起上身。他手上狠狠一發力,試探著站起來,兩腿方一觸地,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腳底直往心口衝撞而來。地上濕漉漉的,再加上腿腳無力,腳邊一打滑,整個人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海晏趕緊握住泛著銀光的鐵杆,幹脆整條手臂都掛在了上麵,才得以緩住下墜的身體,堪堪坐在浴缸邊。
我糙生死一線間啊。
海晏猛地呼出一口濁氣,額邊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他突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放鬆感。
這要是真跌下去了——海晏瞥了一眼浴室緊閉的門,廢的就不隻是他這個人,還要再加上這扇無辜的門了——某小孩絕對會立馬衝著就進來。
倘若一不小心壓壞了尾椎,他估計這輩子就得在床上度過,讓人時時刻刻伺候著,吃喝拉撒都沒本事掌控了——海晏是挺想讓河清給伺候的,不過不是這種伺候法。
小孩不得哭死了麼。
海晏歇了片刻,頭發上的水珠都蒸幹了。熱量散去,他感覺到了些許冷意,趕緊以光速穿好了衣服,扯過馬桶旁邊的輪椅,正要艱難地向革命根據地移動,門板突然被人輕輕敲擊了兩下。
這小崽子,服了,敲兩下又是什麼秘密暗號?
單是折騰這麼兩下,海晏短時間內同時遭受了身體和心理上的重創,他的體力幾乎告罄,有人幫忙為什麼要拒絕呢?
海晏本就不是逞強的人,在自家寶貝麵前示弱又不丟人,這叫天下獨一份。
“進來唄,你哥壓根就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也不怕你看見。下次記得直接進來啊,不用敲門了。”
河清在門外點了點頭,也不管裏麵的人能不能看見,輕擰把手走進了浴室。方才在床上等了許久都不見人出來,他心下擔憂,覺得還是得親自進來瞧上一眼才能放心。
浴室裏霧氣彌漫的,但河清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對他來說最重要的——阿晏即使是虛弱地坐在浴缸邊緣,也給人一種他正坐在總裁辦公室老板椅上的錯覺。
這個人啊,一直都這麼強勢。
河清想著,向前邁進了一步。
可是這人為數不多的溫柔,都盡數放在自己身上了。
這種氣場讓河清有些……著迷——語文是他學得最差的一科,他不確定這樣的形容是否正確。
不過……
他的目光鎖定在海晏略微勾起的一邊嘴角,這人露出了一個深深的酒窩,帶著些許孩子氣,一瞬間軟化了他平時的深沉。
河清有點想問他:
“你的酒窩裏有酒嗎?為什麼我偏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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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一直有在私下裏做複健運動。
這件事他沒讓河清知道,除了讓小孩白白擔心,影響心情之外,沒有別的用處。
是個人都不會願意接受自己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的事實。生而為人,就是要敢於同命運抗爭。也許最後並不能改變什麼,但他好歹嚐試過了,即便功敗垂成也毫無怨言。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