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隻感覺頭上一股衝力,發帶便掉了下來,一頭亂發披散,小黃淒厲的叫了一聲:\"小逸……\"一股熱血便順著我的額頭流了下來,順便糊住了我這雙正恨不得瞎了的狗眼。
朝我射了一箭的那個人,此刻正大步向著我這邊而來。宛如多年前曾經讓我心動的模樣,卓然如玉,翩然而行。
我呆呆立在原地,下意識摸摸自己這張老皮老臉,經過三年田間地頭的洗禮,不出我所料的老了許多。
故人相見,果然平添許多尷尬。
我身後那十幾個家丁趁此良機,一頓亂棍,頓時將我打倒在地。我搖晃了兩下,落在塵埃裏,半邊臉挨著冰涼的泥地,模樣想來十分狼狽,視線裏,一雙製作極是精細的鹿皮靴子緩緩而近。
嗯,擱在三年以前,我腳上也穿著這樣一雙做工精良的靴子,不過如今我腳上穿著的隻是一雙草鞋,踢起人來也實在不給力。難怪我會落敗。
那人到得近前,彎下`身來,眸中暗湧瞬間變了幾變,卻又直身起來,漫不經心道:\"武縣令,此人乃是上麵緝拿的重要欽犯,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別讓她死了!”
他身後緊跟著那頭發花白,腆著比何大舅肚子還大了一倍有餘的武縣令,恭恭敬敬的上前來,諂媚道:\"是,大人!下官這就命人將他押下去!”
聽說現如今大齊國政治清明,海河晏清。他這樣老這樣胖這樣蠢,居然也能當官?我以為,那個人手下應該不會再有這種蠢材做官的!
可見世事難料!
我被兩名差役一邊挾了一隻胳膊,毫不客氣的拎了起來,正踉踉蹌蹌走了兩步,小黃將手裏一根啃的極幹淨的雞骨頭舔了又舔才戀戀不舍的扔掉,紮著兩隻油膩膩的手飛撲而來,緊揪著我的衣襟,大聲吼道:\"不許將小逸帶走,把她帶走了,誰給我弄飯吃?”
……我非常後悔當初在離開大陳宮的時候,拚死拚活將他給帶了出來。
我在這邊為了一隻雞腿跟人打架,他卻啃著雞腿觀戰,連助戰的念頭都不曾生出來。
他將小黃細細打量幾眼,終於恍然大悟,輕笑出聲:\"原來是陛下啊!臣等以為你已經葬身於陳王宮那場大火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溫潤的眸子甚是好看,就跟瞧著自己嫡親的弟弟一般慈愛。
其實也不怪他眼拙。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主要是我這飼養的人不太稱職,把好好一個白胖少年養的麵黃饑瘦,聞到肉就雙眼發綠,情不能禁。再加上衣衫襤褸,怎麼也難以想象這是那曾經高高坐在大陳王宮龍椅之上的少年天子。
小黃聽聞此言,才細細將他打量一番,半晌,驚喜出聲:\"是丞相家的哥哥!是丞相家的晏平哥哥!”
我愈發羞愧欲死!
他怎麼能露出一副他鄉遇故知,且這故知必將救他於水火的蠢樣呢?
最終的結果就是我跟小黃都下了大獄.
小小縣城,我們倆隔壁的牢房人滿為患,獨我們兩個住著單間,麵對麵可以看得到對方,雖然牢房一樣的臭,但顯然這已經算是牢裏貴賓級別的待遇了。
小黃從前對衣食住行份外挑剔,這三年間被我強力改造,已經養成了隨遇而安的美德,他又啃了雞腿,大約不太餓,倒頭便躺在了牢裏那堆幹草之上,不多時就呼嚕打得山響,連牢裏尋夜食的耗子都被他這呼嚕聲嚇得繞道而行。
可憐我腹中空空,餓得睡不著,腦袋雖被兵卒粗粗包紮,但身下的幹草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捏著鼻子悲愴回顧,爹爹從前對我的期盼乃是上得了朝堂,搞得了政黨。不料如今倒變成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牢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