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鬼”再次睡著了,房間裏安靜了五分鍾,又傳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嘶嘶”聲,就像有誰在拖著什麼在地板上摩攃。

寧子善從窗下探出小半個頭,看見一條拖拽的血痕從臥室裏蔓延至客廳,又穿過單薄的門板出現在走廊上。

雖然看不見人,但寧子善知道,那是十四歲的柯栩。他在寧子善眼皮底下拖著長長的血痕來到305門外,頓了一下,然後空曠的走廊上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敲門聲是在305門扉下部傳來的,即使看不見,寧子善也能想象到他是用什麼艱難的造型,撐著已經站不起來的身體去敲的那扇門。

寧子善喉嚨裏頓時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他狠狠閉了下眼,跟了上去。

305的門被敲了兩下,血痕又繼續往前,拖到了304門外,“篤篤”地又敲了兩下,再往前……他就這樣一路敲到了302。

最後兩下門響過後,原本漆黑一片的305到302突然全都亮起了燈,一群沒有眼睛的NPC從房間裏衝了出來,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來。

“天呐!這是怎麼了?”

“柯家那個酒鬼又在打孩子了!”

“這孩子的腿……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柯酒鬼人呢?”

“報警……報警嗎?”

“報什麼警!快點送醫院吧!”

“造孽呦……嘖嘖……”

最後一個NPC話音剛落,所有房間的燈又同時熄滅,走廊上的NPC也像一團團人形霧,被風一吹就散了,隻剩下昏黃的燈光和那片被水泥地麵吞吃入腹的血痕。

從喧囂到沉寂不過一秒,他們就像一群演技拙劣的演員,說完既定的台詞後就匆匆退場,沙沙的雨聲倏忽被放大數倍,就像有誰在寧子善耳邊哭泣。

家暴這種事,就是平時放在一個陌生人身上,寧子善都會感到義憤填膺,更別說這個曾經被家暴的對象是他現在的愛人,這無異於在他致命之處狠狠捅了兩刀,比第一夜的鞭笞更甚。

寧子善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抽了口氣,又趕忙咬緊牙關,他覺得自己胸口現在就像燃了一團火,隻要一張嘴那些火就會忍不住噴薄而出,把這棟舊筒子樓燒成灰燼。

他下意識按向胸口,平安扣冰涼的觸♪感印在皮膚上,就像一股清風,倏地吹散了聚集的邪火。

寧子善微微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心裏不禁默念道:“柯栩,你到底藏到哪裏去了?”

就在這時,原本停在302門外的血痕忽然又開始移動了,它越過302,一路蜿蜒著蹭到了樓梯口,然後一拐彎,順著樓梯下了樓。

寧子善心念一動,連忙跟上。

血痕拖行的速度很慢,如同在苦苦掙紮似的,每一步都像在寧子善心上剌了一刀,要不是看不見摸不著,他真想撲上去把他抱進懷裏。

就這樣一步一頓的,寧子善終於跟他下到了一樓,穿過走廊,停在101室門外。

101室亮著燈,燈光透過氤氳著水汽的玻璃,溫馨靜謐,與整棟陰冷潮濕的舊筒子樓形成一種鮮明對比。

身體仿佛比大腦更先預料到了接下來會看見什麼,汗水溢出手心,寧子善緊張地用手在褲縫上擦了擦,這才將手伸向101的門扉,推開了門。

綠色,到處都是綠色,熟悉的家具擺設裝潢全都不見了,偌大的空間裏隻剩層層疊疊的綠,就像被筒子樓外牆的那些爬山虎入侵了似的,而在最中間,寧子善看見了一個被懸掛在半空的紅色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