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幾乎把香爐都插滿了,在一片煙霧繚繞中念念有詞,還不時飛快地掀起耷拉的眼皮瞄一眼祭品,然後繼續念誰也聽不懂的經。
溫自明在一邊聽著,心中覺得這道士不太靠譜——瞧他瞄著那隻雞的模樣,哪裏像個仙風道骨的高人,分明就是隻黃大仙。
比起那個偷偷半夜翻書的,這一個才更像妖怪呢。
但是老黃和青棋都對這道士寄予厚望,尤其是青棋被嚇得狠了,不這麼做上一回法,小孩兒怕是今後都睡不著了。
思至此,溫自明便默不作聲地聽那老頭念了整一個時辰的經,再看他羊角風發作般抽了一陣,最後宣布果然是白離山上的妖精下山作祟了,但那妖精法力不高,符咒可保家宅平安。
老黃對此深信不疑,跟著那道士繞著宅子轉了好幾圈,在犄角旮旯和門楣上都貼上符紙,又恭敬地請道士做了護身符,不但給了謝錢,還讓那老道把雞與豬頭肉都包著帶上,這才千恩萬謝地把人送走了。
雖然溫自明心中並不相信那神叨叨的老道士真有什麼法力,但自從“做法”後,溫家倒真是消停了幾天。
溫自明偶爾夜讀到深夜,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響動。
青棋一臉篤定地說那道長的符很厲害,那妖物肯定是嚇得不敢來了,再過一陣子,青棋開始得意起來,放話那妖怪要是敢來,就捉個活的。
“我還怕他不來呢。”青棋大言不慚:“我跟莫二田的爹要了個獸夾子,天黑了我就放上,看不把他的狐狸尾巴夾下來,到時候給少爺你做個圍脖。”
溫自明搖搖頭:“我們家也沒丟了什麼東西,也無人受傷,做人留三分,以後少說這麼狂妄的話。”
青棋不服氣:“少爺你就是性子太好啦,才會被欺負得……”
話說一半他猛地住了口,偷眼去看溫自明臉色。
溫自明神色如常:“怎麼?”
“少爺我錯了。”青棋見溫自明沒有生氣,趕緊賣乖:“我再也不說了。”
溫自明作勢要拿書打他:“這話你保證了多少遍?”
青棋往後一躲,腳底抹油跑了。
溫自明搖搖頭,把書放下。
那本《野柳雜記》至今還放在桌上,溫自明也拿不準自己在想什麼,一直沒讓青棋把這書收回架上。
那人真是隻狐狸嗎?
不僅是隻狐狸,還對人間俗物感興趣?
所以才會半夜溜進自己書房,找了這些雜記來看?
溫自明還記得,那個書生和狐狸的故事,對方隻看了一半。
一隻常常溜進人類書房看書的狐狸……
溫自明看了看被老黃貼在門口,垂下大半的黃符紙,又垂下眼看手裏的書,指尖撫過野柳雜記四個字。
雖然不知道那個跳大神的道士有多少神通,不過……
他會再來的。
溫自明這麼想著,把這書放回桌上,不再去動了。
白離山上確實有妖精。
落雪是一隻山雞。
但它不是一隻普通的山雞。
它的羽毛是白色的,像白離山入冬時降下的第一場雪,堆在樹梢上那麼白。
這讓它在眾多尾巴斑斕的山雞中顯得很與眾不同。
它連名字都很特別,據說白色的山雞不多見,所以它爹媽想了很久很久,才取了落雪這個名字。在其他山雞精的大花二春三彩這類名字裏,落雪倆字也顯得格外文雅。
所以落雪一直覺得自己和別的山雞精不一樣。
據說它爹是偷偷聽過山下私塾講過兩堂課,才能取了個這麼好的名字。
所以落雪覺得,人類有時候可能比妖精要機靈得多。
因此他常常在離山腳村落不遠處的地方徘徊,想偷偷學點更高雅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