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陵光之前也聽聞過傳言,逍遙神醫有一個弟子,江湖人稱“霜無心”,為人冷漠,性情古怪,不喜與人來往,整日以山林動物為伴,想要他出手救人,得付出一些超乎尋常的代價。
所謂的代價,難道就是給他當三月仆人?這要求說過分也不過分,比起救助葉玄穹簡直微不足道。隻是對於年輕有為在江湖上頗有些名氣的劍客來說,對一個年紀相當的人卑躬屈膝,多少有些折辱他的自尊心。
陵光納悶了。
神醫大概都是些奇怪的人物吧?
他抬頭看了看霜雪明。在一身黑色的襯托下,更顯得那張臉蒼白似雪。那並不是軟弱病態缺乏生氣的蒼白,而是一種冷寂肅殺,足以奪走人呼吸的魄力。
……這人長得真好看。
就在陵光不著痕跡地偷瞄時,男人撚著手腕上碩大的木珠串,冷淡地作出了第一個指示——
“去做飯。”
陵光的適應力天生強大。
他也很佩服自己進入角色的速度。
短短幾天,他就已經習慣了每天用簡單的食材做飯,把這間樓上下打掃幹淨,照顧院子瀕臨死亡的花草以及一隻生病的白鶴。
他很難想象藥童剛走的那幾天,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是怎麼過日子的。
住處北邊有一大片藥田,霜雪明似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那裏,日出而去日落而歸,日日如此。
人生有那麼多精彩的事情,外麵有那麼寬廣的世界,年輕的醫者卻早早把自己關在了這個地方,進入了與世隔絕的清修狀態。
現在他陪著他,一起過三個月單調乏味的生活。
陵光幫對方燒好了洗澡水,送到房間裏。貼心地試了試水溫,自嘲真是越來越有仆役的樣子了。
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從房裏退出去,霜雪明就當著他的麵,大大方方解開了衣服。
陵光愣愣,竟是忘了挪動腳步。
黑色的衣物很快在地上盤成一團,露出赤-裸的結實身體。霜雪明用目光示意他把衣服撿起來,自己則跨入了浴桶。
室內光影搖曳,霧氣氤氳。
在朦朧的視線中,側臉冷硬的線條似乎柔軟了幾分,染上幾許迷離的曖昧。
霜雪明根本不介意別人在旁邊參觀,沒有任何要趕他走的意思。
“還沒有問過,我該稱呼你什麼?”
陵光覺得自己快被溫暖的水汽熏暈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對方合上了眼睛:“隨意。”
“……霜哥?”
陵光知道自己冒昧了,竟然妄圖和霜雪明稱兄道弟。可是他總覺得這兩個字有種奇妙的熟悉感,一說出口,心底就泛起一股親切的懷念。
“嗯。”男人輕輕應了一聲。
第二天清晨,陵光照例早起在院內練劍。
劍尖挑起地上的落葉,像一道勁風席卷四周的塵埃。月出劍氣淩厲,如銀蛇般在漫天細碎的葉片中極速翻轉、穿梭、擊刺。
一套行雲劍法舞罷,轉過身,就對上了廊下那雙沉靜的黑眸。
“吵到你了?”
“沒。”男人說,“我起很早。”
陵光知道,霜雪明已經在這裏看了很久。目光專注而直白。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仿佛他還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少年劍客,在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麵前班門弄斧。
一起生活的平淡日子裏,陵光除了早晚練劍,做些伺候人的活兒,偶爾出去打點野味尋點食材之外,最大的樂趣就是聽男人彈琴。
他喜歡那雙妙手奏出的琴音。
不是沒見識過樂師超絕的琴藝,然而在這座寂靜的山莊裏,那種蒼涼悠遠的聲音更能擄獲他的心。
男人坐在樓上彈琴,他坐在樓下,擺弄著手裏的狗尾草。
弄著弄著,眼眶就濕了。
能彈出這種曲子的人,絕對不是無情無愛的冷漠之人。
第一個月很快過去,他們之間的言語交流漸漸多了起來,男人會在閑暇時教他辨認各種藥材,讓他配一些簡單的方子。
陵光學得很快,沒過多久就像模像樣。
陵光偶爾會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非常溫柔,溫柔得就像深懷愛意,但被使喚著做這做那的時候,又覺得一切隻是錯覺。
真的……隻是錯覺嗎?
(三)
真言山莊的平靜,在次月的某日被打破。
那天霜雪明外出,在附近的山裏找尋一種草。回來的時候袖口殘破,斑斑血跡映在黑色的外袍上並不明顯,但那股血腥氣味卻遮掩不了。
“你受傷了?”陵光驚道,“什麼人幹的?”
霜雪明功力不淺,能傷到他,想必對方也不是等閑之輩。
“沒事。”
男人搖搖頭,撕開了左邊的袖子。
陵光立刻打來了清水,幫忙清理和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