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5.03
2015年,四月,法國巴黎。
零點時分,夜幕無星無月,深灰色的積雨雲沉重地壓向地麵,綿密的雨絲從天而降,塞納河畔霧氣濃鬱,路燈的微光被水汽氤氳成朦朧的光球,目之所及盡是灰蒙蒙的一片。
黑暗中,古老的王宮恍若沉睡。
盧浮宮南側主樓二層,厚底軍靴落在大理石表麵的聲音沉緩,但在眼下寂靜的環境中依然顯得十分突兀,兩道淡色的人影被提示燈慘淡光芒投映在牆壁上,鬼魅般一晃而過。
第七扇窗前,兩人停住,頭戴威尼斯麵具的盜賊翻身躍上窗台,幹脆利索地卸掉窗鎖,然後把那隻呆頭呆腦的冒牌隊長拉了上來。
“你先下去,注意不要受傷,落地以後直接跳進塞納河,水下往東二十米有一條排水管道,千萬不要找錯,進去等我,記住了?”
阿基米德冷汗涔涔地點了點頭,一臉擔憂地說:“你也快點,我一個人不踏實……”
那人不耐煩地揮揮手,阿基米德猜不透對方的心思,又擔心自己話多招人煩,隻好悻悻收回目光,他扶穩窗框深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貼著外牆滑了下去。
戴麵具的少年靜靜伏在窗欞上,像一隻難以捉摸的貓,那張華麗的假麵完美掩飾了他的表情,此時唯一能暴露他焦慮內心的,隻有那隻死死扣住窗框、青筋繃緊的右手。
不遠處的濃霧中傳來一記入水聲,少年蓄力的肌肉終於有了片刻緩和。
缺乏信任的大盜習慣於獨善其身,況且這個阿基米德本身就十分可疑,在背景沒確定前,帶他行動就像帶著個隨時引爆的不定時炸|彈,幸好沒在這家夥身上出什麼亂子。
想到這裏,他堪堪鬆了口氣,正要起身躍出窗子,恰在這時餘光不經意地一瞥,走廊盡頭,狼眼手電雪亮的電光驀地劃過,腳步聲徒然闖入,緊接著響起保險栓撥開的金屬聲。
“站住。”來人沉聲道。
竟然有人能追上來?!
離開展室時,他可是特意在各個通道都留下了蹤跡,能在短短幾分鍾的時間內分辨出真實撤離路線,沒想到fbi的新人探員裏竟然會有這種極品貨色!
頭戴威尼斯麵具的盜賊心下一驚,旋即微帶訝異地回過頭去——
隔著盧浮宮冗長昏暗的走廊,兩人的目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碰撞在一起,年輕的持槍探員謹慎靠近,屬於青年的冷峻麵孔逐漸在視野內清晰起來。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奇妙感覺,柯爾特危險的槍口直指過來,隻要那根攔在扳機上的手指輕輕扣下,便能輕而易舉地結束掉自己的命,但他卻無法將注意力從男人冰冷的眸底抽離,仿佛被某種命中注定的力量牢牢鎖死。
或許真像傳說中的那樣,生性詭譎的大盜容易被勢均力敵的對手吸引,然後窮盡一生上演一場驚心動魄的貓鼠遊戲。
那一刻,戴麵具的少年莫名覺得有些期待,像一隻獨來獨往的貓科動物忽然變得溫順乖巧起來,他甚至聽從了那句‘站住’,就真的以單膝落地的姿勢停在了窄窄的窗欞上。
為什麼不逃?
持槍的探員先生略微蹙眉,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快速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在那張白底繪製著詭異紋路的威尼斯麵具上——看骨骼的發育情況似乎年齡很輕,難道說撂倒四名探員、從獅門潛入、並對《蒙娜麗莎》完成偷天換日的就是眼前這個……少年?
他是怎麼做到的?畫又在哪裏?!
探員道:“你是shaw?”
男人低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飄散,戴麵具的家夥一動不動,像是根本沒聽見那個問句,可探員卻在那種無聲的對視中明顯察覺到了一點——麵具之下,那個人在笑。
他忽然感到自己很被動,仿佛被眼前這家夥看穿了一般,被麵具掩去的笑意宛如無聲地嘲笑,又似乎帶著某種難以描摹的古怪意味。
明明他才是持槍占據先機的人,明明這個賊才應該是獵物……
那一刻,八風不動的探員先生莫名動搖了,比起扣下扳機,此時此刻,他更想要捉住這個代號shaw的賊,揭下麵具,親眼看看他的模樣。
僵持的幾分鍾仿佛幾個世紀那樣漫長,就在他以為對方會永無休止的沉默下去的時候,卻看見那張詭異的麵具歪了歪,然後一個比想象中還要年輕的少年嗓音響起。
“你好,探員先生,我知道你胸牌上的個人資料都是偽造的,如果可以,介不介意告訴你的名字?”
“你想做什麼?”
那家夥用一種非常不正經的口吻調侃道:“別緊張y,我隻是發現你很對我口味,所以單純想認識一下~”
探員先生的眼睛眯起來,沉聲道:“我命令你下來,雙手放到腦後,轉身麵向牆壁,不合作就開槍了。”
某隻不懷好意地低笑起來,嘖了一聲,說:“要不要再來個手銬捆綁什麼的?第一次就這麼重口味,真的好麼?”
探員先生瞬間明白過來這是個帶點顏色的玩笑,當即臉色一沉,近乎失控地上前一步,卻被窗台上越發不正經的家夥抬手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