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已經不需要了,所以才打算賣掉嗎?」

「不過,這可是他持有了將近四十年的書吧?他說收購價多少都無所謂,所以也不像是手頭不方便。也不可能因為沒地方放一本文庫本而感到困擾吧……一定有什麼非得把這本書賣掉的原因才對。」

我將手臂交疊於胸。的確,不可能沒有任何理由,就把長期持有的書隨便賣掉。說不定跟阪口妻子電話中所說的事有什麼關係。

這時候,安靜無聲的病房外傳來躂躂躂的腳步聲。就在我們回頭時,門已被用力開殷,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走了進來。

「午安!店長的病房就是這裏嗎?」

高亢的聲音真可說震耳欲聾。女子身穿紅色連身洋裝,棕色頭發的發尾燙得卷翹;雙眼皮、渾圓的臉部輪廓,整體戚覺起來很年輕,隻不過下垂的眼角和嘴邊都有一些皺紋。她的年紀大概在三、四十歲上下吧,一臉濃妝讓原本平坦的臉硬是表現出立體的輪廓。

唯獨手上那副遮陽的長手套,樸素得讓女子的整體戚變得極度不協調。總而言之,看起來就像是上班前的酒店公關小姐。

她瞇起眼睛看了一下病房四周,說道,,

「好驚人的數量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書呢。那位戴眼鏡的美女就是店長嗎?都已經九月了,今天卻還是這麼熱。我是從大船站那邊走過來的……真受不了……啊,抱歉。還沒有自我介紹就自顧自地嘰哩呱啦起來。」

即便沒有自報姓名,我也知道她是誰。她鄭重地深深低頭行禮:

「我是阪口昌誌的妻子忍,請把那本文庫本還給我!」

阪口忍笑嘻嘻地說著,同時擅自將圓椅拉到身邊坐下。在這段期間也完全沒有停口,一直滔滔不絕地說著話。雖然相貌普通,不過她的表情卻十分豐富,感覺是個很容易親近的人。

「我剛才有先到北鐮倉的貴店去了一趟,不過,打工的高中生說,知道這件事的人在醫院,所以我就搭電車到這裏……啊,失禮了。我竟然空手就來醫院!真不好意思呢,店長小姐!」

突然被對方叫到,篠川小姐立刻滿臉通紅。

「沒……沒關係,不需要那麼客氣。我……我叫篠川……初次見麵……」

她怯生生地回答。剛才她就已經稍微挪動了下`身體,像是要躲在我的身後一樣。總之,如果不開始談論和書有關的話題,這個人就會一直緊張不已,無法放鬆。我稍微清了下喉嚨咳了咳:

「你說希望我們還書,是怎麼一回事?」

「你……你就是五浦先生嗎?剛才在電話中講話的人?個子真高呢。比我們家的小昌……啊,不對,是比我老公還高大呢。」

小昌,應該是對阪口昌誌的暱稱吧——先不去深究這個暱稱是否和她的丈夫形象相稱。

「是您的丈夫想把自己的書賣給我們對吧?」

「是啊。但絕對有問題!因為突然說要把一直都很珍惜的書賣掉。不管我怎麼問,也不肯說為什麼,要他別賣也不肯聽……所以我就想先把書要回來,才會來這裏。那個,我家那口子說話非常一板一眼對吧?」

「咦?……嗯,算是吧……」

阪口忍常會突然轉變話題,要跟上她的話有些吃力。

「會那樣說話,也是多虧了《邏輯學入門》這本書的樣子。雖然他年輕時非常不懂事,不過,在寺廟修行的時候,高中時代的老師給了他這本書,說是不斷閱讀之後,就變成能這樣條理分明地跟人說話了。那是本非常了不起,甚至可以讓人改變個性的一本書呢。」

一瞬間,我和篠川小姐互相對看了一眼——寺廟?

「……寺廟是怎麼回事?」

「啊——抱歉抱歉。我家那口子二十歲出頭就出家了,似乎在某個類似寺廟的地方閉關了五年左右。雖然他不是真心想當和尚,不過,好像發生了很多事,必須得入寺才行。」

我勉力保持嚴肅的表情。阪口似乎不曾向太太說明自己有前科,反而還說什麼在寺廟修行。

「他說,總之那是一個非常艱苦的地方,圍牆很高,既無法到外麵去,即使別人要來會麵,也隻能短暫見上一會兒而已。當他離開修行地之後,看到外麵世界變得截然不同的模樣,讓他大吃一驚。」

我不禁在心裏暗自嘀咕,這不是幾乎把正確答案說出來了嘛。聽到這裏還沒有發現他形容的是監獄,看來阪口忍是那種很容易聽信他人的人呢——

不,並不隻是這樣而已。她是打從內心深處信任自己的丈夫。

「總之,我覺得還是不賣比較好。不然將來一定會後侮……吶,放在那裏的那本書,是不是就是我家那口子的?如果還沒收錢的話,應該可以讓我拿回去吧!」

阪口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篠川小姐放在膝上的《邏輯學入門》,感覺就像立刻要強行拿走一樣。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阻止時…:

「非常不好意思,我不能把書交給您。」

篠川小姐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知何時,她已經不再躲在我的身後,雙眼直視著阪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