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得她心誌幾乎百煉成鋼,到此刻終於看到曙光。她一時嬌顏若醉,凝望不遠處的紫顏,年年歲歲相盼,近來才漸有白首偕老的安然。
不再用眼淚去等待,不再以等待去交換,不再靠交換去承諾。兩相廝守,如日月輝映,山水相對,風動雲飄,體會紅塵三千丈的喜怒悲歡。
紫顏的目光亦如曲徑幽景,越過繁亂的塵寰,就這樣投影在她心裏。他朝她點點頭,她心有靈犀地一笑。
這就夠了。
久別重逢,蒹葭與側側、姽嫿原想與青鸞徹夜傾談,青鸞說眾人累了一夜,應當好生歇息。她實是疼惜側側心神交瘁,囑咐徒弟思慮勿多,安神歇一晚再說。姽嫿放心不下,為側側布置好助眠的熏香,紫顏又取了貼身的玉麒麟為她戴上,待她沉沉睡去,方才離開。
諸師約好明日要熱鬧一番,各自散去。
夙夜等青鸞安置好了,與紫顏連夜趕去舊王宮覲見玉翎王。此時已過三更,兩人繞過守衛,翩翩如暗夜的蝶,直飛入晴雪山房。千姿正於鳳燈下與照浪議事,輕歌打著哈欠在旁陪著。
風聲輕揚,銀燭微微一搖,照浪立即搶步擋在千姿身前,輕歌慢了一步,下一刻驚喜叫道:“是紫先生和夙夜大師!”照浪收步,似笑非笑看了紫顏一眼,轉身坐回原處。
銜香的金鶴緩緩吞吐碧煙,縹緲的雲煙結成風中的文字。
千姿倦怠的雙眼有了一線清明,精神振奮地道:“兩位來得正好。”案上鋪了一張細筆勾勒的輿圖,伊勒山與落雁峽上各放了一枚棋子,紫顏走上前,拈起楠木盒裏的玉石子,點在蒼堯王城上。
夙夜的手在輿圖上輕輕一指,王城上旋即籠了渺渺黑煙,腥臭如汙。千姿幾欲暈厥,起身退了兩步才舒服一些。夙夜澹然進言道:“梵羅王子臨走時用的是西域巫術,施術者的神念就在王城內。請王上關閉城門,限製進出,容我驅除巫者之術,否則,隻怕於王上有大礙。”
“絕無可能。”千姿斷然拒絕,雙眸映著金色的燭光,如烈日熠熠閃耀,“七日後就是登基盛典,此時若關城門,物議沸騰,民心生亂,王城裏隻怕要翻天!”
聽見千姿拒絕,紫顏向來鎮定的神情竟有一絲動搖,“今次來的是西域第一大巫師伏藏,我曾見過他施術,那是隻手可以傾覆城池的高人。對方會不擇手段,若不提前預防,到時得不償失。王上……務必小心為上。”
千姿歉意地望了兩人一眼,是了,他們是好心,或許說的是事實,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作為君王,他當然想以高傲的姿態踐踏敵人,但如果坐著生站著死,他寧可驕傲地站著,即使死亡也不能讓他低頭。
“不必多言!我登基在即,若有絲毫露怯,不但西域人看不起我,就是北荒諸國,又怎甘心把我當成共主?我丟不起這個人,蒼堯更不能示弱於敵!”他華美的容顏中多了凜然之意,當年那個風儀若仙、倨傲出塵的千姿公子,越來越有皇者氣象。
紫顏欲言又止,夙夜似乎早預料到有此結局,神情漠漠。照浪看了紫顏憋悶的神色,發笑插嘴道:“王上就不怕失了先手?萬一對方厲害,後果不堪設想,又該如何?這麵子雖然重要,盛典更為緊要,務必不出事為好。”
照浪的一言一行,意圖極為曖昧。他既是中原特使,又是於夏伯爵,千姿深知此人不是白白示好來的,在景範警示下,更對他多了一絲提防。
“我雖是個好麵子的人,分寸還是懂的。”千姿一笑,輕輕用手敲著幾案,“我就是要大大方方炫耀,就算有什麼宵小,讓他進來便是,不用關門,也可以打狗!莫非夙夜大師沒有這個魄力,不敢與他正麵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