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是一架紫檀嵌玉石山水座屏,右邊擱了一架織機,那道星光悠然兜過,便見雲紗帳幔縹緲,正是青鸞的臥處。星光傲然貼近,不想空中竟起了一道風,案上一爐冷香餘燼忽起,紛紛揚揚灑到星光上。那星光仿佛重重挨了一記,光芒消去大半,隻拖了殘餘的一縷清芒,投入帳幔之內。
青鸞情思昏沉間,眼前婷婷走來一個白色的影子。她睜大眼看去,雪玉冰綃下凝聚出婉麗的容顏,青鸞一眼就認出了,這是糾纏夙夜多年的那個女靈法師,從小就與夙夜為敵。
“烏荻,你也來北荒了?”
烏荻冷漠地瞪著她,冰寒的十指張開,如鬼魅向她抓來。青鸞縱身欲躲,卻發覺身形凝滯,竟躲閃不開。尖銳的指甲摳進她的脖子裏,烏荻恨聲道:“不要枉費力氣!我在你的夢裏,你躲不了的。”
青鸞被她壓迫喉間,渾身酥軟無力,想起夙夜教過的咒語,心中喃喃默念。青鸞既無靈力,這咒語隻能如風吹雁起,小小地有所動靜。
烏荻察覺雙手之間有尖刺的疼痛,冷哼一聲丟開青鸞。
“我真的想殺了你,要是沒有你,他不會身陷險境而不自知。”她恨恨地啐了一口,狠戾的眸中竟露出淒婉的神色。
青鸞一怔,“你是說,他不該來蒼堯?”烏荻嫌惡地搖頭,這就是修者與凡人境界的區別,她不懂,為什麼夙夜偏偏愛上一個凡間女子。
“你這個傻女人,難道沒看出一直陪著你的,不是他的真身?我不知道他是誰,你非要勉強他與你一起,你是如意了,可他呢?你知道他在承受什麼?”
青鸞像是想到什麼,一雙纖手輕微抖了一下,“難道……這是他的一縷神念?你憑什麼說那不是他的真身?”
烏荻落寞地沉寂了片刻。她與夙夜自小糾纏,盡管時常為敵,卻有很深的羈絆。這些年來無論相隔多遠,冥冥中的縈係讓她始終牽掛著他,如心頭一塊胎記。
他縱然要死,也不能死在別人手裏。
“他曾經中過我的一個法術,不可逆轉,有一個隱藏的暗記,可以用靈眼感應。”烏荻自知與夙夜相見,十次有九次如水火不容,可他若是不見了,她刀山火海也要尋他出來。
“近來我再也感應不到那暗記,他不是出事了,就是被人鎮壓,有法寶隔絕了我的感應。我聽說你們來此,特意尋來,沒想到你身邊那人並不是他!”烏荻含恨望著青鸞,一點瞧不出她的好來,偏偏他趨之若鶩,竟肯自毀求道之身。
“他法力無邊,有法子除去那暗記,你自然無法察覺。”青鸞咬唇,往日的疑惑彙集在心,她記起他的種種反常,就像紫顏用易容術修飾過後的麵容,普通人看不出端倪,十師卻有直覺可發現異樣。當時她不敢深信,此刻寒意在心底一層層凝結成冰。
她不願在烏荻麵前示弱,更不想往悲切中思慮,可是對方如此言之鑿鑿,不免令她有糟糕的聯想。
“不,除非他死,否則哪怕不在這世間,冥冥中也有感應。”烏荻說到“死”字,沒有咬牙切齒,惆悵地一聲歎息,無邊霜雪簌簌飛落。
青鸞明白所謂不在這世間,是去到其他空間。這些年她隨他遊曆諸世界,險象環生,別有遨遊宇宙的歡喜。他讓她脫離了坐井觀天的歲月,知曉人間之外、前世今生的廣袤天地,她因此了悟修道是如何的一種誘惑,值得人拋卻塵世枷鎖。
“他一定出事了!”烏荻喃喃重複這句。朔風卷得雪如刀戟,十萬甲兵呼嘯著往青鸞立身處傾軋過來。青鸞無法動彈,泥團大的雪花越下越厚,很快就埋沒了她的雙足,漸漸朝了輕綃繡裙侵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