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1 / 1)

如今的他,與千姿宛若孿生,不,是如同分神化念的兩具分身。若修改他的麵容,或能安排千姿的命途轉向,不至不可收拾。

微明的燭火中,紫顏想到夙夜,略略安心,若是千姿真的有事,以靈法師之能,怎會不料敵機先去預防?再說墟葬也有卜算吉凶的本事,此次並未提及,想來是他多慮。

紫顏再度注目鏡中,香氣如浮雲,隨風舒卷身形。看著煙氣生滅,他的心靜了下來,再細細推算眉梢眼角流露的吉凶。奇怪的是,一現而隱的凶兆此次已沒了影蹤,像是紫顏因疲倦看走眼似的,千姿尊貴已極的麵容,正在嘲諷他的謹小慎微。

紫顏情知這凶紋甚是狡猾,便對鏡橫眉豎眼,可費盡心機,這堂皇的麵容再沒有絲毫變化。當他再度回憶千姿的容顏,這一抹凶紋也像是憑空遁去了,仿佛一切,是他的錯覺。

紫顏回想昨日種種,與求道朝生暮死的虔誠不同,丹墀金殿上的絕代風流,盡化作古往今來的煙雲興廢。他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龍椅的做工不錯,可是,沒有你做的繡花坐褥靠背舒服,實在是硌手了些。”

側側聽出他言語裏蕭索的意味,星眸一轉,微笑道:“說起來,想把你困在我的繡院裏,是大材小用了呢。”她不忍見那偷天換日的易容術就此消磨在針線中,他的熠熠光彩,理當奪目於人前。

紫顏想起昔日對千姿說過,要有一雙能戰勝神明的手,如今千帆過盡,坐看雲起,是時候從心所欲地遊於藝。

“誰說在繡院就不能易容了呢?你裁絲衣,我繡顏麵,合起來便是‘天衣無縫’,天生一對。”紫顏妙目一轉,晶指如筆在空中勾畫,“再加之傳紅的畫境、姽嫿的香術、丹心的器理、元闕的布局、霽月的樂韻、皎鏡的醫略、墟葬的陰陽、夙夜的天機——你我皆可化用至技藝中,進文繡坊就可感悟諸多至理妙處,不信有誰不能成材。”

側側遐想屆時繡女們一個個霜綺玉容、香衫煙貌的情形,笑道:“如此一來,文繡坊便是人間仙境。”

她心下大安,紫顏終於跳出藩籬,不再拚取一時一地的得失。糾結在他心中的往事,或許隨了他曆劫而歸,也如舊衣裳一般棄忘了罷。她如此期許著,目送他灑脫步入房中,修長的身影踏出一片海闊天空。

屋內,鏡心穿了側側用紫煙羅新製的一件輕衫,白紗連裙,顯得容光勝玉。她正在長生額骨上輕按,薄衫蟬袖拂過他的臉頰,吹皺一池春水。見到紫顏進來,長生深深吸了口氣,道:“少爺,你終於回來了。”脖頸通紅如血。

紫顏朝他擠了擠眼,長生被他笑容所激,反而緩過氣來,鎮定地扶了鏡心坐下,替紫顏沏了一杯茶。紫顏點頭笑道:“我到夙夜那裏打了個彎,為你求了一件好東西。”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絲繡小袋,小心拿出一片薄似蟬翼的透明麵具,非晶非玉,看不出質地。

鏡心用手輕觸,訝然道:“這是何奇物?像是活的一般。”長生端詳半晌,想起夙夜遊曆諸界,必有奇異的寶物,不由心喜道:“既是夙夜大師送的,莫非可以定顏?”紫顏點頭,他思慮多時的最大難題,便是求不得固定容顏的好材質,昔日夙夜蹤跡縹緲無處可求,他尋遍天下,未見有何物適合。

今次他蘇醒後,為長生求藥,夙夜攜寶而來,說起東海深水處一種雪瓊膠,是無數微小蟲魚吞吐藻類後形成的膠質,或可與肌膚相融。為便於貼附肌膚,夙夜指物賦形,將它變幻成貼服臉麵輪廓的麵具,正是三人麵前輕若夢幻的這張臉。

“雪瓊膠畢竟不同於肌膚,想要牢牢生長在你臉上,我們仍需尋思萬全之計。”

長生呼吸漸頓,朝思暮想的機會即將來臨,又能與紫顏、鏡心協力聯手,陡然有了鬥誌。他脫口說出幾個想法,如何淨麵,如何固脂,如何防皺,如何祛瘀,如何著色等,在皎鏡門下所學,使他對內服外治的用藥亦有心得,寫了幾味湯藥食膳並外敷藥物請紫顏斟酌。鏡心對海膠頗有見識,特意指點膠體牽引定型之法,連紫顏也是受益匪淺。

三人琢磨到月上中天,定下長生易容後調養用藥的方子,各自歇息去了。耗神在長生的事上,紫顏但覺愁腸稍舒,宮城裏憂心的一幕,似乎真的隨了昨日夢魘而去。

過後,長生禁食兩日,紫顏與鏡心焚香沐浴,開始為長生易容。姽嫿特意燃香相伴,側側與傅傳紅不忍見血,於明間裏焦急候著。

一簾幽香曼曼飄過,長生嘴中緩緩飲下醉顏酡,體味醺然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