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玻璃窗被“篤篤篤”敲響,子真回過頭,差點脫口而出:“外婆!”
是替外婆看房子的孫阿姨,因為孤身,二十多年來一直住在這裏。此時她正在玻璃窗內的書房裏關切地看著子真微笑。
顏子真抹了抹臉頰,走到窗前,孫阿姨笑著把大窗打開,子真於是右手撐住窗沿,輕盈一躍,從窗外跳進書房。
仿似兒時。
書房清冷,子真一眼看到書桌旁的大案幾,上麵擺著的大花瓶空著,如果外婆在,花店每天一大早都會送來應時的花卉,這個時節,一定是梅花,外婆的書房從不開暖氣,這樣如果從外麵走進來,一室都是撲鼻的寒香,比之後院的露天梅香,又有不同味道。
她望著窗前空著的繡花棉墊靠椅,仿佛看到幽默風趣的外婆仍然坐在那裏,全無異色的一頭白發在腦後團著髻,摻著暗色錦線的煙灰羊絨外套精致而漂亮。
顏子真一向認為她的人生目標之一就是年老後能象外婆一樣。優雅、尊嚴、幽默而隨和。顏子真是那樣懷念外婆。
好象就在昨天,她貪看梅花不肯回屋,笑嘻嘻賴皮:“這麼冷的天,外婆你不是特意叫我來看梅花麼?幹嗎非要把我叫進來。”外婆就靠著椅背悠悠笑著說:“哪哪,我是看見你站在外頭跟梅花兩頭裏襯得這樣好看,看得心裏妒忌才把你叫進來的啊。”婆孫相視大樂。
顏子真微微閉上眼睛,喉頭哽著硬塊,酸而疼。她坐在書桌前,黑色大理石雕梅花的筆架上仍然插著那支古董鋼筆,拿下來握在手中,抽出一張紙,一個字一個字寫著,寫完,輕輕地歎了口氣。
半個月前就在這裏,她得到了外婆一半的遺產饋贈,餘下的一半由外婆的四個兒女均分。
顏子真記得當時她意外到不可置信,唯一記得的是轉頭看到身旁的媽媽臉上也是完完全全的震驚。
顏子真一直知道自己的生活完美無缺:父慈母愛不消說了,父親那邊的親人隻有奶奶,當然疼愛自己如珠如寶;母親這邊呢,兩個舅舅一個大姨每次都給她大大擁抱以及笑容糖果,隻要知道她缺什麼就會送什麼;而外婆,外婆親她的臉叫乖寶寵愛她超過所有其他孫輩。小時候,她逗留這幢別墅時間最多,外婆時時抱了她坐在膝上講故事給她聽,淘氣時打破外婆最心愛的寶貝外婆也不過一笑了之。金桂前的牡丹花圃也是因為聽了子真說喜歡牡丹花才叫人找來名貴的品種好好地培養。爸爸笑話她,那才叫實打實的溺愛。
最小的表弟卓謙曾經假裝抱怨:“太不公平了,六個表兄弟姐妹,奶奶隻寵子真。”其他的孫輩,外婆也是愛的,但實實在在,所有人都知道,從小到大,顏子真才是外婆最愛的孩子。
外婆也從不掩飾這一點。
也許人和人之間,真有緣份。而子真和外婆,便是世間最投契的那對祖孫。∴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子真看著自己寫在紙上的字:衛音希。
仿佛看到外婆溫和地對她說:“子真,幫我關注她、照看她。”
她對著空空的書房,輕聲說:“外婆,我會的。”
外婆這一生寵她愛她,從來沒有對她提過任何一個要求,隻在遺囑裏給了她一封信,信裏最後一句是:“子真,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故事嗎?衛音希是她的孫女。”
顏子真撥通表弟卓謙的手機:“卓謙,你認識藝術係的學生嗎?”卓謙是顏子真小舅舅的獨子,自小和她最親近,現在江城大學當學生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