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安是個經驗豐富的醫生,於生死也是見慣了的,可是聽到這樣的事情也覺驚心憤怒,這實在太過血腥殘忍。在此之前他其實也覺得顏子真和鄧躍可能真是兄妹,因為一切都嚴絲合縫,想不出其它的意外可能,隻是看著顏子真,深知這樣的悲劇如果是真,實在太殘忍,所以盡可能地就著疑點找可能性。
他不僅對著崩潰的顏子真安慰說沒事,事實上那幾天看著她,無可否認他的心情也無比低落,無比失措。如果是真,顏子真的這一輩子都將生活在陰影下,而他在那時,是多麼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讓她恢複從前那樣明亮皎潔的笑容。
當他看到這樣的明亮皎潔漸漸失去,才知道這是多麼可貴的存在,而自己曾經的輕視和嘲弄是多麼混蛋的自以為是。
現在所有的事情一串通,他就什麼都明白了。周玉容離開之後,青鄉的事情她不再清楚,特別是周玉音兄長摔死女兒的事情更加不會告訴她,就算回鄉,也不會有人特特到她麵前去提及這種事情。而周玉音則早就知道女嬰早死,壓根兒沒有把顏子真和那個女嬰聯係起來,直到看到周玉容誤會,而且顏子真失態,於是她模糊焦點,將錯就錯,所以她當時的表情是有點錯愕和來不及轉換的。
為什麼要將錯就錯,恐怕連周玉音自己當時也是不清楚的。大概隻本能地覺得會是一個好機會。
於是他十分鎮定地去找顏子真的父母,把顏子真的境況告訴他們,他十分肯定,顏子真身世的內情在他們手中,也清楚他們為什麼從沒有說出來:要不,顏子真並非卓嘉自所生,要不,顏子真年齡不對。這兩者,顯然前者更有可能,要是顏子真是卓嘉自後來所生,沒有理由要虛報年齡。到了現在,他們會把一切坦白以告。
其實如果他不去青鄉求證直接就去找顏子真父母,結果也是一樣,但是如果沒有澄清這些疑點,他會沒有勇氣。
他竟會沒有勇氣。
在那一刻,他的心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個他不願意的情況,發生了。
或者說,在不知不覺之中,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發生了。
他低頭看了看身邊的顏子真,樹蔭下有陽光穿過樹葉,細細碎碎地跳躍在她的頭發和臉上,這個堅強的女孩子,已經如他所願,綻放的笑容明亮皎潔,不見一絲陰影。她很奇異地在一帆風順的生命中,保持著堅強純粹的心性,或許是天性吧。有的人,天生就是明亮的純粹的,就算有風雨,也總有支點。
而他心裏,隻有苦澀。
這種情況,這種心緒,簡直荒謬。
顏子真的心思也有些微妙。這麼些年,雖然沒什麼太多的機會接觸了解鄧安,可是大致也是知道的,鄧安曾經是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性格不羈散漫,活潑多情,但幾年前那場大變,他把工作上的那份冷靜延伸到生活當中,卻保留了活潑的口角,讓人覺得他還是往日的他,不過實實在在,大概是顏子真從事寫作的原因,旁觀者清,鄧安是冷漠的。除了對鄧躍和鄧躍母親,他對旁人表現出的關心,都流露出一種旁觀者的淡漠。不達心底。
這是一種醫生職業者的自我保護。但鄧安成功地把這種自我保護也延伸到生活中。
所以她才會對鄧安對自己的不同尋常的關心心生異樣。是因為鄧躍的行為而令他對自己有愧疚麼?是吧?是吧?
她驀然抬頭,卻撞見鄧安正低頭看她的眼,那深黑的眼睛襯著鬆弛的臉部表情,有著憐惜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