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到了江城醫院。鄧安的恩師是全世界極有名的腦外科專家,因為年紀大了,想著葉落歸根才回了中國,在家鄉省城醫院奉獻最後的餘熱,鄧安是他極為推崇喜愛並認為最有天賦的弟子,鄧安自上大學起便跟隨恩師見識最高端的醫術和科技,參加世界最高水平的醫學講座觀摩,他天賦又高,十年的師徒相隨所學所得真非普通腦外科醫生可以企及的。
雖然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好好的省城醫院不呆,要跑到江城,但鄧安的來曆就讓他在醫院的地位有點超然。
這樣也讓醫院裏某些醫術出眾的醫生心中隱隱不服和嫉妒:有他那樣的際遇,誰會比誰差呢?再說,他這麼出名何嚐不是名師帶來的效應?
但是鄧安一直遵循院規、盡心盡責,從來不推諉也不嫌累,手術幾乎從不出錯,口碑極佳,有時省醫院也會過來要求他過去幫手,因為有些高難手術他的恩師會要求讓他過去一同主刀,那真是盛況空前,觀摩者眾,不乏有很多私立醫院或公立醫院願意高薪挖走他——簡直是生招牌啊。所以在業務上還真沒有人挑得出他的錯處。
直到去年和病人打架出了事,又風傳他私生活不佳,鄧安的形象便似裂了一條縫,叫人頗想扒開那條縫看看內裏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
如今他拒醫。
這本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但第一院長已經答應,第二明麵是生病實際是拒醫的借口被戳破,第三病人家裏有能力,這就涉及到他的風評和醫德了。
院長騎虎難下,軟硬兼施,鄧安就是咬定了要拒絕。後來院長也有些惱怒,對鄧安說:“你總得說出個理由來,為什麼?”
鄧安沉默許久,才說:“我不給傷害過無辜同行的人治病。”
院長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叫傷害同行的人?”轉眼一怔。
病人是鄰市一家建築公司老板的公子,因為他的情人宮外孕大出血,搶救雖及時卻喪失了生育能力,他便質疑是醫生失職,手術出錯造成的,帶了人去醫院鬧事,不由分說地砸打醫生,鬧得大了,竟持刀行凶,主治醫生沒傷著,傷到了一位來勸架的外科醫生,那位外科醫生除了皮肉傷外還被傷到了手的筋腱,至今不能執刀手術,二十年苦學一朝盡失,鎮日以酒解愁。
而那位外科醫生在省醫院進修時和鄧安相識,兩人關係不錯,出事後鄧安去看過他,可是鄧安說不出安慰的話,他們自己知道,一個外科醫生不能再拿手術刀的那種難受絕望,這就像一個舞者失去了腿,一個畫家失去了眼睛,一個歌手失去了聲音,不是不能再活下去,隻是這幾十年的辛苦和追求都成了空,必須要重建河山,而那河山並非自己所愛所想,那還有什麼好安慰的?
院長得知這段恩怨,一時也出不得聲,鄧安說:“他原來的主治醫生是故意的。”
故意推薦鄧安,故意讓那人來找院長。因為那位主治醫生也不想給那人動手術,腦外科手術何等精密,一個情人宮外孕導致不育都能蠻橫無理歸罪醫生鬧成那樣,如果他不慎,不,就算他盡善盡美地完成了手術,之後的情況誰也不能預料,誰知道他們家又會鬧出什麼事來!到時真是滿身長嘴也說不清楚。
鄧安是最好的人選。他有名醫恩師靠山,在國內沒有家眷負累,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主治醫生也知道鄧安曾經說過,他不會給任何傷害過同行的人醫治。他也不是不同仇敵愾的,隻是自己惹不起,就讓鄧安來教訓教訓這個狂徒。
鄧安理解他,但是也不願意背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