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躍身為一個大男人,沒辦法去泣血憂傷自己的身世,但是心裏怎麼可能沒有別扭和失望,特別是,他隱隱約約也從母親的敘述中知道生父之不堪——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小時候從來不去外婆家,因為母親是假婚逃離鄉土。
鄧安也知道鄧躍母親不可能把他生父的惡行一一說出來,他也不打算。可是想到顏子真當時誤會之後的隱忍和難受,想到顏子真母親因為此人遭受的極大痛苦,不禁歎了口氣。
鄧躍也長長地歎了口氣,由衷地說:“鄧安,謝謝你。”
鄧安想了一想,提醒他:“你還有一個姑姑,在上海一家公司當副總裁,很想讓你認祖歸宗。這件事我不知道你媽媽跟你說過沒有,不過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鄧躍毫不猶豫:“我永遠姓鄧。”
他想過為什麼鄧叢恩沒有選擇一直瞞著他的身世,可是他很快就找回理智,冷靜地明白,自己已經是成年人,應該被告知真相。
但是,他永遠會記得鄧家對他的愛。鄧叢恩、鄧安、鄧叢恩的妹妹……他們從來沒有表示過他不是他們的家人,就像鄧安記得的一樣,他也記得當年去美國姑姑家,鄧安把她的一套骨瓷餐具打破,姑姑懶洋洋地笑:莫不是弄錯了吧,鄧躍才像哥哥啊,來鄧安,叫哥哥。牽著他的手追著窘迫的十一歲鄧安:來來來,叫哥哥。全屋子的人都笑翻。
細細回憶,一點破綻也無,一點不同也無。
他想起這些年對鄧叢恩的誤會和怨恨,心中羞愧無比。
鄧安倒了一杯酒給他:“你別想這麼多,鄧叢恩心裏是真當你是他小兒子,他也是真喜歡你。”
鄧躍笑:“我知道。”
鄧叢恩還在江城,鄧躍說:“鄧安,我們一起陪爸爸吃個飯吧。”
鄧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顏子真是在鄧叢恩走後才聽鄧安說鄧躍知道了身世。她當然也見了鄧叢恩。剛開始她有點尷尬,鄧叢恩卻一直心滿意足地看著她,還笑嘻嘻地說:“鄧安,她現在還那樣捉弄你嗎?”
不等鄧安回答,馬上又跟她說:“別停止。”
鄧安閑閑地說:“我樂意。”
鄧叢恩大笑,然後一臉惆悵和向往:“能找到一個擅長捉弄人的活潑有趣美麗女朋友,真是叫人羨慕呢。”
顏子真簡直隻能笑哭。
送走鄧叢恩後,鄧安才對顏子真說了鄧叢恩回江城的目的。
顏子真幾乎馬上就明白了鄧安的用意。她按捺住心中的洶湧,拉住鄧安的手,一語不發。
半天,才說:“其實……”
鄧安握緊她的手,笑:“有一句話呢,叫做女友如手足,兄弟如衣裳。”
他滿眼裏都是戲謔,顏子真當然知道不會如此,她從不試練旁人,因知道人性經不起試練,但由此意外地知道鄧安的用心,格外感動。
她看著他,笑:“現在男色時代,你這麼說也沒錯。”
鄧安敲敲她的額頭:“想這麼多。”
顏子真笑眯眯:“這種事嘛,我通常會想很多,很多,很多。”
鄧安一手握住顏子真的手,懶懶地仰靠在沙發上,另一手托著後腦,輕描淡寫地說:“這是身為一個作家必須具備的工作需求,還未必是天賦。”
見顏子真瞪著他,補充一句:“天賦的意思是,你會想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