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漢子思量間,一個婆子走過來,將楊欽拉住,先看了看賣石炭的壯漢,露出幾分忌憚,然後拽著楊欽走開幾步。
“李阿嬤。”楊欽開口喚人。
這婆子住在永安坊,平日幫人做些雜事補貼家用,楊氏辦宴席的時候,李婆子還曾去幫廚,她做的糖鬆糕尤其好吃,不過楊欽隻吃過半塊,還是族裏同齡的兄弟偷偷分給他的。
李婆子低聲道:“你買石炭做什麼?你哥哥……朝廷不是給了撫恤?不夠冬日裏用的?”
楊欽搖搖頭:“家中還有別的地方需要銀錢,石炭比木炭便宜……”
不等楊欽說完,李婆子道:“那也不能用,你沒聽人說,石炭有毒?”
楊欽道:“族中也有人用。”
“那是好的,”李婆子歎口氣,“那些碎渣可不得了,入冬之後,不知害了不少條人命,聽我的,別買那東西,實在不行,就從族中賒點木炭來用。”
李婆子仔細思量著:“你不是有了嫂嫂?我留意著給她尋點活計,讓她做做針線,或是會給人漿洗衣裳,賺些銀錢。”
楊欽腦海中浮現出謝玉琰燈下縫補、費力地搓洗衣裳的情形,不知怎麼的,那畫麵格外的奇怪還有些……嚇人。
楊欽忙擺手:“不用,不用,嫂嫂身子不好,還需仔細調養,做不得活計。”
李婆子咂了咂嘴:“你嫂嫂也是個苦命的。”
楊欽不欲再與李婆子爭辯,他陪著李婆子走了一段路,借口還有別的事,便急急忙忙回到了那棵柳樹下。
賣石炭的漢子還沒走,但他的石炭也沒有人來買,他垂著頭,望著那些辛辛苦苦挖出的石炭,正覺得難受,抬眼又瞧見了那個七八歲大的孩子。
“還沒告訴我碎石炭怎麼賣呢?”楊欽向漢子道,“我是真的要買。”
說著他將竹簍遞給漢子看:“我娘和嫂嫂去買別的東西了,讓我四處尋尋有沒有賣石炭的,問好價錢告訴她們。”
漢子將信將疑,遲疑片刻道:“你們沒聽人說過……碎石炭有毒?”
楊欽點點頭:“我嫂嫂說了,石炭沒毒,是用的不對。”
楊欽隻開了個頭沒繼續說下去,漢子想要繼續往下聽,卻發現小孩兒不肯講了。
“今日我沒帶碎石炭,”漢子道,“我家住在城外的三河村,從村西數第四家就是了,你們真的想買就過去問。”
漢子看出來了,這孩子隻是來問價,今日沒想買東西,再說他也確實沒帶碎石炭,於是報了自己的去處,背上石炭向市集外走去。
楊欽雖然沒問出價錢,但知曉賣石炭的人在何處,也不再耽擱,直奔巡檢衙門。
巡檢衙門夜裏要巡城,開門也早,楊欽遠遠就瞧見來往的巡卒,正要跑過去問那位主薄的去處,手臂就被人一把攥住。
楊欽轉過頭與那人四目相對。
三房老太爺給他哥哥定親時,這人來過他家,專程跟著謝家七爺來送聘禮的。
“與我過去,”那人沉著臉道,“我家七爺有話問你。”
楊欽順著那人的指向張望,果然瞧見了輛馬車停在不遠處。楊欽被小廝帶著走到馬車前,車簾被掀開,楊欽立即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再抬眼看過去,就瞧見一個身著富貴的青年,懶懶地半躺在馬車上,旁邊還有個丫鬟正在給他揉捏著大腿。
青年眼睛閉著,臉上露出無比享受的神情。
“七爺,”小廝提醒,“人帶到了。”
謝七爺這才掀起眼皮,一雙眼睛紅絲密布,目光看起來也格外混沌,半晌視線才聚焦在楊欽身上。
謝七爺努努嘴,楊欽隻感覺到後背衣服被提起,然後整個人也被丟上了馬車。
車簾放下,酒氣更加濃重,熏得楊欽捂住口鼻。
謝七爺卻“嗬嗬”笑起來:“沒長成的孩子,還不知道酒色的好處,不過……眼下這年景兒,一個不小心可就沒機會長大了。”
話音剛落,一個物件兒突然伸過來,抵住了楊欽的下頜,將他的頭強行抬起,緊接著楊欽就看到謝七爺那張帶著幾分狂妄和浮腫的臉。
“說說吧,我那十妹真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