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們啊,那個姓王的男的,是從鄭科長家裏出來的……”
後排的群眾簡直就要風中淩亂了!
這究竟是個什麼事兒?
唐夢不是說,潘軍是個陳世美?
那,潘軍是為了一個大漢,才背叛了婚姻的?!
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王雪照打量著文夫人。
如果沒有記錯,眼前的文夫人已經五十歲了。
她年輕的時候曾在國外學習樂器,曾是小有名氣的音樂家,卻在嶄露頭角時,毅然決定放下前途,成為金教授身後的女人。
往後幾十年,她一直默默無聞的支持著金教授。
她本有多次機會離開這個貧窮的國度,成為讓世界矚目的音樂巨星。
但最終,她還是選擇守護貧窮的祖國。
前世,出於保密的原因,金教授、文夫人一直被保護得很好。
直到他們退休後,退居二線了,都已經到了八九十歲高齡,國家才公開表彰他們。
王雪照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他們的。
而眼前的文夫人,由於保養得極好,除去眼角的魚尾紋深些,體態、皮膚看起來都像三十多歲的人。
她穿著簡單又樸素的灰色小西服,下身是深藍色的及膝百褶裙,腳下是中跟皮鞋,額前留著斜分的劉海,長發被挽到腦後……
顯得秀雅又知性。
食堂的工作人員向文夫人解釋了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文夫人看向了王雪照。
站在文夫人身邊的宋漫立刻說道:“王雪照!我就知道是你!”
文夫人詫異地看著宋漫,又看看王雪照,“你們認識?”
宋漫把王雪照拉到文夫人跟前,“夫人,她叫王雪照,是我的好朋友!她是咱們衛星城附近109知青農場的負責人!”
“您可別看她年輕,她呀可能幹了!”
“她……”
“哎,不如我們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聊吧!”
文夫人頷首。
於是王雪照和小夥伴們、以及文夫人和宋漫坐了一桌。
宋漫跑進跑出地去拿飯,王雪照則向文夫人自我介紹……她姓什麼叫什麼,家鄉哪兒,來這兒多久了,109農場的基本情況什麼的。
然後——
文夫人驚訝地發現,宋漫給她打的飯菜裏,赫然多了一份碧幽幽的涼拌青菜?!
可宋漫、王雪照等人的飯盒裏,卻並沒有這道菜。
文夫人有些遲疑,“這……”
宋漫解釋道:“是老張他們給您加的,聽說就是109農場提供的,您就嚐嚐味道唄!”
文夫人看向了王雪照。
王雪照也解釋道:“這是脫水蔬菜,夫人您嚐嚐,看看它和新鮮蔬菜的味道相比,怎麼樣。”
文夫人笑笑,分了一部分白灼雞毛菜給宋漫。
宋漫隻接了一筷子,就不肯再接了,“我就試試味道!夫人您自己吃!”
接下來,文夫人和宋漫分吃了白灼雞毛菜……
驚為天人!
宋漫咬牙切齒地說道:“王雪照!你一定要這樣……勾引我去你們農場玩兒嗎?我、我正在攢假期回老家去探親呢!”
王雪照笑道:“你要是去了我們農場,我們那兒可是有種植新鮮蔬菜的!現在我們那兒還養了雞、兔子和豬。小豬還沒完全長大,舍不得殺豬來招待你,但雞和兔子還是可以請你吃的!”
“文濤是江西人,他燉的香菇雞就是和別人做的不一樣!”
“林燈燈是四川人,她會做冷吃兔和麻辣兔頭……”
“啊對了,我們還可以帶你去地下城網魚!”
“薑幗英是湖南人,她做的香辣小魚幹可好吃了!”
氣得宋漫嗷嗷叫,又不停地擦口水,“冷吃兔!麻辣兔頭!香菇燉雞!香辣小魚幹!”
王雪照又說了句,“還有新鮮水嫩的涼拌冰草!我們地下農場出產的、一年四季都能吃的鮮韭菜……和雞蛋一塊兒包餃子,澆上酸辣湯,你不想吃嗎?”
“想想想!”宋漫急切地說道,“行吧我被你打敗了,咱們明天就走!”
大家都笑了。
文夫人開了口,“小王同誌,你們那兒……地下農場是怎麼一回事?”
王雪照鬆了口氣。
宋漫坐在對麵,朝著王雪照擠眉弄眼的。
王雪照不疾不徐地介紹了一下109農場的情況。
文夫人很驚訝,“你們去年剛來,就在吃不飽的肚子的前提下,挖出了一條人工河道?”
“你們截留了一個人工湖?”
“去年夏秋豐水期的時候,你們那兒的蔬菜泛濫,迫不得已才想出了脫水蔬菜的製作和保存辦法?”
“你們還建了一個實驗溫棚?”
“你們結伴在古城廢墟下尋找到千年前的供水係統,並且想辦法修複好了……所以,哪怕現在是枯水期,你們也不需要建設兵團給你們送水……現在你們那兒的水源,不但可以保證你們自己的生活、灌溉,還能保證附近村民的生活用水?”
“你們現在還在挖河道,打算令以前的人工湖更深、更廣?”
文夫人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驚歎。
王雪照含笑點頭,又說道:“夫人,我們這次來,是想找機會向金教授做彙報的!得先看看他什麼時候有空。”
“到時候,等我們向他彙報完……要回去的時候,您要不要跟著我們一塊兒去農場看看?”
宋漫當然很想吃,又有點不好意思麻煩大家。
秦宇新說道:“那不如再煮一點吧,我和成粵應該還能吃……就是沒有雞蛋了。”
宋漫連連點頭,“沒有煎蛋也行,我、我就還想再吃一口麵。”
簡直就是讓人大開眼界。
而此時,當事人周士允終於忍不住了。
要知道,他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是來到109知青農場以後,被大家引導著、安撫著,才把他那火爆脾氣給壓製了下來的。
現在唐夢像隻瘋狗似的非要往他身邊湊,他已經避開了好幾次——
他每一次的避開,都是不想和年輕的女同誌發生肢體觸碰。
沒想到唐夢一而再、再而三的追上來,還非要揪住他的衣領子!
周士允再一次避開了唐夢的“追擊”,並且趁她朝著他撲了過來、但還沒得手的一瞬間,暴喝了一聲,“醜八怪!快把你的豬手拿開!不然我就告你耍流氓!你別想抵賴,周圍那麼多人看著呢!”
唐夢呆住。
周士允又朝著潘軍怒吼,“潘軍你是活王八嗎?你老婆敢當著你的麵這樣調戲老子……是她已經當你是死人了?還是你本來就是死人?”
潘軍也呆住。
唐夢急忙往後退了一步,雙手亂擺,“沒有沒有!不是不是!”
周士允惡狠狠地說道:“你還敢說沒有?你自己看看,樓上樓下那麼多人,大家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你,三番四次想來扒我的衣裳!”
吃瓜群眾們連連點頭。
有人說道:“對對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男的確實一直在後退,想避開唐夢。倒是唐夢,一直要往那男的懷裏撲……”
也有人帶著內心深處的疑惑與震憾,提出了問題:“到底啥意思啊?是說他兩口子看上了同一個男的?”
群眾們轟堂大笑。
周士允怒道:“你們別亂說啊!別壞了老子的名聲!老子還沒談對象呢!”
群眾們冷靜了下來。
有人對唐夢說道:
“唐夢啊你就消停點兒吧!平時你就和你婆婆搞不好,一天到晚說你婆婆欺負你……現在你男人回來了,你怎麼還鬧?唐夢,你到底想幹什麼?”
“就是,要我說,潘家對你夠好了。給你安排了臨時工的工作,又輕鬆又有錢拿,不比你一天到晚在外頭拉幫結派、到處造謠生事強?”
“你啊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吧!潘家對你不錯了,你還天天鬧,你到底想哪樣?”
唐夢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
也有人對潘軍說道:
“你不在家的時候,你媳婦兒一天天的氣你媽、氣你爸!好不容易盼著你回來了,你怎麼也不管一管唐夢?反而越鬧越大了?”
“就是就是!潘軍啊,你爹媽養大你不容易,又傾家蕩產的才給你安排了工作……你也不能這樣把你爹媽往死裏折騰啊!”
“潘軍,家和萬事興啊!”
潘軍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雪照不耐煩呆在這兒,便對周士允和姚若男說道:“咱們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快走吧!”
唐夢不幹了,堵上了王雪照的去路,“怎麼?你還想跑?你給我說清楚!你和潘軍到底什麼關係?潘軍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我給你五塊錢?你們明明認識!為什麼裝著不認識?”
王雪照,“你那五塊錢是給我了嗎?”
唐夢一時語塞。
可她就是氣不過啊!
五塊錢!
她是個沒有收入的家庭婦女,攢五塊錢多難啊!
“舅媽,我、我沒開玩笑,我是真這麼覺得……”
“之前我還不相信呢,後來我開始關注他了,我才發現程子健其實是跟著昭昭姐跑的,但昭昭姐沒空理他的時候,他不就閑下來了嗎?”
“他一閑下來呀,就到處觀察,隻要一看到舅媽你,他就馬上跑過來獻殷勤!”暢暢說道。
談露聽了,終於放下了心,“嚇我一跳!我還以為這小夥子看上我了呢!”
暢暢和王雪照被逗得笑聲震天,兩人在被窩裏滾來滾去。
談露也笑得不行,說道:“這看起來……明顯還是程曉健看上了我閨女,才會和我套近乎啊!閨女,你最近是施展了什麼獨特的魅力嗎?是怎麼令一個原本對你退避三尺的男青年又起了重新追求你的心思?”
王雪照想了半天,“大約是我最近的開會資料準備得比較好?”
她都已經離開109農場快一個月了,現在著急想回去看看,所以這幾天正在拚命拉著魏鴻光他們開會,爭取在短時間內把該布置的工作全都布置好。
她是真沒空管其他的啊!
談露和暢暢討論到大半夜,也搞不懂程曉健的心思,索性放棄了。
王雪照是根本沒精力管,早早睡了過去,壓根兒不知道媽媽和表妹說了啥。
第二天一早,王雪照一起來就去了辦公室,繼續和魏鴻光他們開會。
開完會,一眾人準備去麥田裏選實驗田的位置。王雪照注意到,程曉健果然沒去上工,而是守在辦公室門口,她和魏鴻光等人一出來……程曉健就跟了過來。
當時人多,王雪照也就沒吭聲。
大家走了一段路,正好有人趕著驢車去地裏給人送秧苗。車鬥裏堆得滿滿當當,但還是空出了一條窄窄的邊兒……
王雪照體態纖瘦,這麼一條窄邊也足夠她坐了。
魏鴻光趕緊指著那條窄邊兒,衝著王雪照說道:“雪照你快坐上去!”
王雪照的腦子有點兒懵。
不是她不想搭便車,而是送秧苗的同學著急,一直揮著小皮鞭在催著毛驢快走。
王雪照體力比較一般,驢車的速度、包括車鬥的高度……
都是她追不上去、也蹦噠不到的。
魏鴻光是山東青年,身高體壯,一著急,他對王雪照說了聲“我托你上去啊”,然後伸出拽住王雪照的胳膊,帶著她跑了幾步追上驢車,然後直接用雙手卡住她的雙臂、往上一抬……
王雪照整個人都被他抱著舉高高——
然後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驢車上。
隻是,她麵上還保持著驚恐、誇張的表情,眼睛瞪得溜圓!
被517農場所有的小領導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沒能忍住,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魏鴻光怕王雪照麵皮薄,遭人笑話了會不好意思,連忙喝斥眾人,“笑什麼笑?不許笑!”
也不知是哪個嘴欠地說了一句,“鴻光,你和雪照還挺般配的!”
大家本來已經收住了笑聲,一聽這話,又笑了。
魏鴻光又羞又窘,“你們別亂說!”
那人自知失言,趕緊解釋,“我、我的意思是……你倆的名字挺般配的。”
頓了頓,他意識到還是不太對,趕緊又換了個說法,“我是說……你倆名字挺像的!”
大家愈發笑得歡快。
王雪照剛才被魏鴻光的舉動嚇了一跳。
這會兒才慢慢緩過來……
此刻同行一眾人,就她一個人坐在驢車上,麵對著眾人;
其他人步行伴在她左右,時不時跑上幾步跟上正在疾行的驢車。
也幸好毛驢本來就跑不快,雖然被驅趕著快步走,但對男知青們來說,也就等於慢跑或者快走。
但對王雪照來說,能坐上驢車而節省腳程就太好了!
當然了,王雪照聽到眾人在打趣她和魏鴻光,也有些窘迫,好在後來大家也不再說這個了。
隻是,她看到了人群中的程曉健。
她順著陳俏妞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在極遠極遠的地方,有個針尖大的小亮點。
陳俏妞解釋道:“別想著去看看……海子離我們遠著呢,我們村裏有個傻子,隻聽說過海子,並沒有親眼見過。那一年,很遠很遠的地方也確實出現了海子,他非要去看。”
王雪照一聽,來勁了,“找到了嗎?”
陳俏妞捂著嘴兒笑,“他一來一回走了一個多月,回來以後告訴我說,他到的時候海子已經幹涸了,他隻能帶回來一瓶水。大家試了試,是鹽水。”
王雪照哈哈大笑。
陳俏妞又道:“不過,連海子都已經出現了,想來再過幾天,大河也快要來了。”
聞言,王雪照看向了光禿禿的河道,歎道:“我還真盼著這一天盡快到來呢!”
第 49 章 第 49 章
傳說中的雨季終於來了。
像個即將花嫁的害羞新娘子,溫柔沉默,又靦腆內斂。
雨水麼,大家也稀稀疏疏見過幾場。
大多都是太陽雨,轉瞬即逝,就沒有一場痛快淋漓的。
但這個世界還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人人都理解王擎天,畢竟個個家裏都有本難念的經嘛。
王擎天還算好了,老婆那邊兒的娘家隻有讓他高攀的;隻有這個跟他聯過宗的王九彩是個異類,平時總仗著她是王擎天的妹妹,蠢蠢欲動地想騙人,想訛點兒好處。
王擎天雖然脾氣暴躁,但很講義氣。
大多朋友跟他關係極好,有時見王九彩闖了禍,會幫著出手處理,大約是這樣,王九彩覺得她是王擎天妹妹的這塊金字招牌很好用,開始變本加厲。
現在王擎天擺出了要清算的樣子,大家當然喜聞樂見。
王擎天開始說起了以往的事。
大抵就是之前王明曦說的那些。
王擎天質問王九姑,“首先,我可不是被你媽收養。事實上,那地兒是我先到的,我都已經在那兒住了一年多,地裏的莊稼和蔬菜也都是我種的……是你爹霸占了我的新家,還把我毒打了一頓,趕走了我。”
“你媽是因為過意不去,才讓我留下來養傷的。”
“當時我應該七八歲左右,你才四歲……你說說看,那時候你懂事嗎?”
“現在咱們再來掰扯清楚當初到底是你們一家子養活了我,還是我養活了你們一大家子!”
“你們一家也是逃難來的吧?而且就你爹娘兩個大人,你們能帶多少糧食細軟?你們一家人霸占了我的房子、我的莊稼、我的菜地以後……你們才活了下來!”
“我留在你家養傷,我還要去找吃的!上山設陷井逮野雞野兔,下河摸小魚兒小螃蟹改善生活……”
“王九彩,後來你媽沒跟你說,我走了以後,你們也沒在那幢房子裏住太久麼?”
“她跟我說了!”
“她跟我說啊,說對不起我,說我走了以後,她領著那麼多的孩子根本活不下去,隻要帶著你們去討飯。從那時候裏,你的兄弟姐妹一個一個的夭折。”
“最後她靠著討飯,幫人洗飯當保姆,才養活了你七哥和你。”
“如果你媽當時有能力養活我,那她為什麼不救她自己的孩子?”
“又為什麼,我離開了以後,你們一家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呢?”王擎天問道。
王九姑張大了嘴,不知道要如何反駁才好。
王擎天又道:“你就別自以為是覺得,你們家是我的什麼恩人了!”
“說真的,當初和你們聯宗,是因為我媳婦兒人好,心地善良,看你們可憐……”
“要不是看在我媳婦的份上,我跟你們聯個狗屁宗!”
“一來老子根本不姓王,姓王……那也是個巧合!”
“二來你爹當初那樣對我,我特麼還沒找你們報仇……這是被我身上的這身軍裝給限製住了!你還敢來挾恩?你還當真覺得有什麼恩了!”
“我看啊,咱們還是把當初的仇恨掰扯清楚吧!”
王九姑有些不知所措。“中午一點我們就都要去上工了,到時候這兒一個人也沒有……”
“要是被他偷吃了,我們就沒有了!”
程曉健的呼吸略為急促了起來。
姚若男搖頭,“放心吧,不會的不會的……他都已經瘋了!”
付愛戎小小聲問道:“若男姐,你說,他為什麼會瘋?是不是想逃避勞動?可咱們這兒又以不是他的勞動單位……啊我懂了!他不想回去幹活,所以在我們這兒裝瘋,天天混,等著吃好吃的!”
依舊低頭不語的程曉健,似乎冷笑一聲,但還是保持著不動、不說話的姿態。
姚若男說道:“沒這個必要!他裝瘋……能有什麼好處呢?到時候雪照向兵團彙報,說他裝瘋,兵團可能會遣返他。”
付愛戎道:“那不是挺好的嘛?他就想回去啊!”
程曉健突然倒抽一口涼氣,他似乎在認真思考“裝瘋——回家”的可能性。
這時,姚若男無奈地對付愛戎說道:“他瘋了,你也傻了?”
“是,他瘋了他被遣返,在某種意義上,他確實達成了目的。”
“你代入一下你自己,當初決定下鄉的時候,你也豪情萬丈過,肯定也說過混不好不回來的話……結果呢,瘋瘋顛顛的回去,讓所有人都笑話你嗎?而且瘋著回去,連編製都沒了……又有什麼意思呢?”
“再說了,還有一種可能——組織上可能不會遣返他,但會把他關在精神病醫院裏!他才二十多歲啊,這輩子不就完了嗎?”
隻見程曉健歎了口氣,肩膀都塌了下來。
一直在打程曉健的付愛戎點了點頭,“若男姐你說得對,咱們別理他了,趕緊過去吃飯去吧!對了,咱們要不要把窗戶鎖上啊?免得他到了一點鍾的時候,真的跑去我們食堂偷肉吃!”
“到時候他隻要從這個窗子跨出去,再打開對麵的窗子,跨進去……就是我們的食堂了!”
姚若男道:“沒必要!”她把飯盒放在程曉健身邊,拉著付愛戎走了。
二人剛走,程曉健立刻拿起了飯盒。
飯盒裏鋪著壓得實實的米飯,麵上堆著炒得噴香的辣椒小魚幹醃菜,水嫩嫩的炒青菜,還有一隻煎得金黃的雞蛋……
程曉健捧著飯盒深呼吸,麵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想不到109知青農場的夥食這麼好!
早知道,他調到這兒來也好啊!
程曉健開始了迅速扒飯。
微辣美味的炒醃菜很下飯,豬油煎雞蛋也很美味……
他一邊狂吃,一邊想著對策。
是啊,剛才姚若男的分析……他都聽到了。
裝瘋騙人,趁機回家可不行。
到時候家裏人會嘲諷他,他依舊一無所有。
可617農場的生活實在是太累了!夥食還差,他實在呆不下去!
不如——王雪照本能覺得不太對。
她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昨天情緒最激動的幾十個年輕人都不在。
而陪伴公安仔細四處搜尋的孫秀英蹤跡的村民,全都是三四十歲身強力壯、情緒還都特別穩定的壯勞力們!
嗯?
陳與舟和王明曦呢?
他倆怎麼也不在?
王雪照轉頭就朝著他倆借宿的人家跑去。
跑到半路,她看到他倆了。
他倆正往這邊跑,還問她,“昭昭,出什麼事了?”
王雪照打量著他倆。
陳與舟很精神,但頭發上沾著枯葉,眼裏還有血絲;
王明曦的衣服被掛破了幾道口子……
王雪照又看了一眼他倆的鞋。
很好,都沾著泥點子!
見四下無人,王雪照問道:“孫秀英人呢?”
王明曦還想糊弄過去——
陳與舟直接說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該問的就別問!”
王雪照被氣笑了,“誰是小孩子?陳與舟,我可比你大兩歲!”
陳與舟:……
昭昭身世沒查清之前,比他大一歲;查清了,比他大兩歲。
他是不介意的。
難保昭昭介不介意。
所以他為什麼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不過,王雪照倒也算是明白了陳與舟的態度——孫秀英的下落就算跟他沒關係,他也一定是知情的,不過他沒打算告訴她!
王雪照又問王明曦,“孫秀英她人呢?”
王明曦張大了嘴。
他看看陳與舟,也想不出更好的拒絕辦法,隻好依樣畫葫蘆地來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不該問的就別問!”
王雪照:……
陳與舟憋住了笑。
王雪照瞪了陳與舟一眼。
陳與舟的表情立馬嚴肅了起來。
王雪照又盯著陳與舟頭上的枯葉看了看,再看看王明曦衣料袖子上的幾道掛紗……
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是不是連夜把孫秀英送到石井村去了!”
王明曦震驚地瞪著王雪照,心想妹妹怎麼這麼聰明!
陳與舟驕傲地挺起胸膛,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我們昭昭一向都是這樣聰明的!
不過,王明曦剛認回妹妹,有點兒小心翼翼的,不是很敢主動表達。
他怕惹妹妹不高興。
就隻能參考陳與舟的態度。
王明曦斜睨了陳與舟一眼,見這小子就是一副很得意的樣子,到底沒有正麵回應昭昭提出的問題……
也就是說,陳與舟已經默認了昭昭提出的問題,隻是沒有親口回應。
他又看向昭昭——少女的情緒很穩定。看來,她問起孫秀英的下落,隻是為了肯定她的猜測。
她得到意料之中的無言答案後,就不再追問,而是問道:“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王明曦沒吭聲。
他想看看昭昭和陳與舟是怎麼相處的。
果然,陳與舟開了口,“咱們在這兒多呆了幾天,耽誤你工作了吧?”
王雪照點頭。
陳與舟當即立斷地說道:“那就緊著你的工作來!其他的事兒咱們全都放一放。”
王雪照說道:“那我今天就回縣城去,先縣人民醫院看看花兒,如果花兒沒事,那我和周餘平搭晚上的班車去省城。”
陳與舟連連點頭,“我跟你一塊兒去。”
王明曦明白了——昭昭很看重她的工作!
他也開了口,“昭昭,我有車,我們坐車去——”
王雪照思考片刻,搖頭,“你去忙你的吧!我坐長途班車回省城也很方便。”
王明曦有些難過,“昭昭……”
陳與舟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王明曦沒吭聲了。
陳與舟說道:“大哥你要是沒啥事兒,咱們也跟著一塊兒去省城吧!聽說省城有個革命紀念館,咱們也去看一看。”
王明曦又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昭昭可能是不太喜歡占公家的便宜。
其實陳與舟隻是希望,王明曦能更加貼近王雪照的工作與生活……
王雪照更加沒想太多,她隻是很單純的覺得,開往省城的長途班車是晚上發車,到時候可以在班車上睡覺。
坐王明曦的吉普也是睡覺,可能吉普車的空間還不如班車呢!
就這樣,王雪照一眾人回了縣城。
兩個公安,一個留守在小河村,繼續組織村民尋找孫秀英的下落,另一人跟著王明曦的車子回縣城派出所求援。
到了縣城,王雪照和陳與舟去了醫院;
王明曦則與公安一塊兒去了派出所。
他就留在109農場吧!
聽說109農場有外調的機會,萬一他有機會拿到外調名額呢?
就算沒辦法外調,留在109農場吃香的、喝辣的也好啊!
對了,剛才那女的好像說,她們晚上吃紅燒肉?!
一會兒等他們下午上工去了,他就去他們的食堂看看。
要是他們的夥食真這麼好……
那他就找個理由,說自己是睡著了、或是受了什麼打擊太傷心了,才會衝著宋成粵胡說八道的……
然後他再好好表現一下。
爭取以後就留在109,再把他的勞動關係調過來就好。
程曉健的如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殊不如,他大口扒飯、以及眼珠子亂轉的樣子,早就已經被負責看守的文濤,透過門縫給看得清清楚楚!
文濤憋住了笑,朝著食堂跑去……
正好這時,付愛戎和姚若男正和大家說起剛才給程曉健送飯時,她們說的話以及程曉健自以為毫無破綻、實則早已露餡的表現呢!
大家哈哈大笑。
又聽了文濤的彙報,大家更加樂不可吱。
薑幗英小小聲說道:“你們猜,一會兒他會不會過來偷肉吃?”
田麗屆小小聲說道:“我不管,一會兒我就坐在這兒,我想見證……瘋子偷肉吃的場麵!”
大家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王雪照也莞爾一笑。
最近是農忙時分,大家幹的都是體力活。
依照慣例,夥食也開得好。
值日的同學打算讓大家晚飯吃個紅燒兔肉蘿卜。
但燉菜一向很費柴火。
為節省柴火,值日同學會在做早飯的時候,就開始燉肉。
做早飯時,三十分鍾火候燉上一次;
做午飯時,三十分鍾火候再燉上一次;
在這過程中,一直不揭鍋蓋。
到了烹飪晚飯時,再燉三十分鍾。
別說肉都燉酥了,就連骨頭也是酥的!
此時,灶膛裏已經沒了柴火,但鍋裏確實燜著紅燒兔肉蘿卜,散發出隱約的肉香氣。
農忙時大家中午一點半就得開工,而不是付愛戎給程曉健挖坑時說的一點鍾。
大家基本都選擇午飯後就食堂裏趴桌眯一下午覺。
以前有她媽和她哥給拘著,她沒辦法湊到王擎天跟前來,但一直在埋怨她媽她哥太蠢,放著這麼有權有勢的親戚……還不借勢生錢。
她媽和她哥呢,可能也是因為難以啟齒,才沒把當年的事兒告訴她。
他們隻會告訴她:沒事兒別去打擾王擎天一家,逢年過節的送點兒年貨去,拜個年、拜個節就好。
因為談露是個厚道人,王老娘和王七斤年年給她送點兒自家種的菜幹什麼的,談露每每都會回禮糖果餅幹這樣的稀罕貨,還會給家裏的孩子厚厚的紅包。
說是說,王老娘和王七斤想報恩,最終還是占了王擎天一家的便宜。
王九姑心想:所以這些年來,娘和七哥的欲言又止,其實就是當年根本不是她娘收養了王擎天,而是她們一家在吸王擎天的血?
王九姑瞬間覺得不太好了。
王擎天又道:“你們一家子啊,也就你媽你七哥還有點兒良心,知道當初對不起我,存著想補償我的心意,這些年來,對我的孩子很友善,有點兒好東西都想拿給我的孩子們……這個心意我是領的。”
“可你太貪得無厭了!”
“王九彩,我再說一句我不欠你們的!”
“今天,就當著大家的麵,我王擎天宣布——我是孤兒,我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我的家庭成員,就隻有我媳婦兒,我親生的三個孩子和我收養的三個孩子!”
“如果有其他人想冒充我的親戚,在外頭幹些犯法違紀的事兒!我絕不輕饒!那騙子許下的任何好處……也跟我王擎天有關!”
說著,王擎天又看著王九姑,皺眉對警衛員說道:“我記得我已經說過,無關之人不能隨便進出軍區家屬大院!去查一查,誰放她進來的!追究責任!”
警衛員立正踢腿。
王九姑被嚇住,“四、四哥!”
王擎天眼睛一瞪,“我剛說的你沒聽見?我跟你們家沒關係,別叫我四哥!要叫就叫我王首長!”
王九姑:……
“不是,四哥……不,王首長,你、你就是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啊!”王九姑這下子是真害怕了,“咱們就不提以前小時候的事兒了,行嗎?那你也得看在我娘我七哥這麼多年來,年年給你送年禮的份上,多照顧我啊!”
王擎天冷笑,“你娘你七哥年年給我送年禮這樣的事兒也要拿出來說?”
“那你倒是說說啊,你娘你七哥都送了什麼給我?我媳婦兒給你們家的回禮又都是些什麼?”
王九姑:……
王擎天繼續說道:“你娘你七哥送給我的是蘿卜幹、是鹹醃菜!”
“我媳婦兒回禮給你們家的,是單位發的糕點票兌回來的糖果和餅幹!”
“你娘你七哥從沒給我家孩子發過紅包,我媳婦兒年年給你和你七哥家的孩子發紅包!”
王九姑隻覺得麵上燒得慌。
談露是一年前發的病。在這之前,家裏的家務、人情往來都由談露一手包辦;
王擎天一心撲在工作上,從沒管過這些事兒。
王九姑呢,是覺得談露不好說話,才想著要趁談露生病住院了,趕緊在王擎天麵前露個臉兒,好趁機拉近她和王擎天的關係……
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跟王擎天一比,談露簡直太溫柔太好說話了!
一轉眼就到了農曆七月初五,這是本地傳統節日——賽馬會。
今年砂村的蔬菜種植也獲得了大豐收,砂村村民向村長建議,舉辦賽馬會。
賽馬會是本地傳統節日。
本是為了慶祝雨季的到來。
但由於貧窮,已經很多年沒辦過了。
知青們聽說後,激動得不行。
他們還沒見馬呢!
王雪照也有些好奇。
她也沒見過現實版的賽馬,也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場麵。
第 50 章 第 50 章
聽說砂村要舉辦賽馬會,王雪照想了想,決定給知青們放假一天。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大家為了搶進度,像瘋了似的三班倒、人人都在連軸轉……
有個機會讓大家放鬆一下也好。
勞逸結合嘛!
同時,王雪照征求過知青們的同意後,決定友情提供一批蔬菜給砂村。
砂村也挺高興的。
大西北地廣人稀,世代居住在這兒的老百姓分為兩種:
暢暢沒吭聲。
楊天寶大怒,揚起胖胖的巴掌,就朝著暢暢打去——
王雪照眼疾手快地摘下鬢間的蜻蜓發卡子,狠狠地朝著楊天寶揚到她麵前的那隻手紮去!
楊天寶壓根兒沒想到,他想打他大姐,結果手一伸出去,還沒來得及摑到大姐臉上,手心就劇痛了起來?
他一慌,慘叫了起來。
王雪照也裝模作樣地慘叫了一聲,“啊啊啊啊好痛啊!”
這會兒在屋裏烤火的女眷可不少。
大家都知道,一向來低調的王擎天從不辦生日宴,今年他過生日突然大擺流水席,是因為走丟了十來年的女兒被找了回來,想把女兒介紹給大家認識。
大家心知肚明,今天,王雪照才是當之無愧的女主角。
此時聽見王雪照驚呼,好多人跑過來問,“怎麼了?昭昭你怎麼了?”
更有愛表現的人,已經衝到樓下去找談露告訴狀去了。
王雪照假裝委屈巴巴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的手突然就伸了過來,差點兒打到我了!還正好掛住我的發卡……你們看,我的頭發都被他薅了一把下來!好疼啊!”
真正知情、且目睹了一切的談表妹愣了一會兒,笑了。然後她又飛快地板起了臉,怒道:“對!我親眼看到的,楊天寶打人!”
這時,得了信兒的談露一臉焦急地衝進來,“昭昭你怎麼了?”
王雪照還沒來得及回答——
談表妹搶著說道:“姑媽!楊天寶打昭昭姐!我親眼看到的!”
談露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她先溫柔地問王雪照怎麼了。
王雪照將發卡遞給媽媽看,胡亂扯了幾句。
談露看向楊天寶的表情就更加不友善了,“你媽媽呢?”
楊天寶很怵談露。王明曦最大,今年二十六歲,服役於空軍,這些年陸續領了些軍功,晉升為少校銜;
他去年和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風秀雅結了婚,風秀雅和他同歲,本來在民族大學當美術老師,這幾年形勢不太對,家裏人給風秀雅辦理了工作調動,目前風秀雅在軍需處的宣傳科工作。
二哥王明曜今年二十四,也參軍了。
他是海軍軍種,常年領著秘密任務在。
隻有老爹王擎天大約一個月能接到一次他打回來報平安的電話,其他人都不知道王明曜的具體情況,問老爹,老爹也不說。
宋明暄今年也二十四,他比王明曜小一天,所以行三。
他是搞地質勘探工作的,平時工作很辛苦。最近有空,是因為他剛剛才完成一期勘探行動,正在家裏休息倒班兒。
宋明暄談了個對象,但目前正處於進一步結婚、退一步分手的狀態。
因為那姑娘接受不了宋明暄一出差就是大半年不歸家的工作性質……
老四傅明時也二十四歲,他比王明曜、宋明暄小七個月,所以行四。
他在一機部工作,癡迷於機械製造,是比較出名的青年工程師。
老五陶明暖,她是家裏的唯二女孩兒,今年十九,比王雪照大一個月。
她目前在距離家不遠的供銷社裏當售貨員。
再就是談家那邊的親戚。
母親談露家世顯赫,她那一輩兒共有三男一女,談露是唯一的女孩兒。
她的三個哥哥:
大舅現在是副國級幹部,
二舅是建築工程師,“你做夢!”
“一定要離婚的話,那你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吧!”王細花憤怒地說道。
何文靖低垂著頭坐著,一副心如死灰、魂遊天外的樣子。
王細花喋喋不休罵了許久,見何文靖呆愣愣地像個木頭人,不由得怒從中來。
她一揚聲,重重地打了何文靖一耳光,“我正在跟你說話!你擺出一副死全家的樣子出來幹什麼?!”
何文靖終於抬起頭看著她,眼眸赤紅。
許靈芸忍不住了,“細花,你有話就好好說,別這樣對文靖!”
王細花更加憤怒,指著何文靖,質問許靈芸,“你就隻會批評我!”
“那你看到他是怎麼對我的嗎?”
“媽!我的親媽!你好歹還撫養了他十來年呢!”
“那我呢?我可是你懷胎十個月才生下來的親生女兒!結果隻要我受了十幾年的苦!你不向著我,你向著他?”
“媽,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啊!”
許靈芸隻覺得頭痛無比,她疲倦無奈地扶住額頭,使勁的用指甲掐自己的太陽穴。
這時,何文靖站起身,靜靜地看著王細花,一字一句地說道:
“王細花,我和你結婚,從來都不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也不是自願和你結婚的……是你父母拿著養育之恩來逼我。”
“王細花,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很討厭你。”
“我討厭你的長相,討厭你的聲音,討厭你的性格,討厭你的一切……”
“每次看到你……我需要很辛苦才能止住惡心與嘔吐。”
“我以前討厭你,現在討厭你,以後也會……一直討厭你。”
“隻要一想到我居然和你這種人結婚,成了夫妻,我連我自己也覺得惡心。”
“如果你願意和我離婚,我至少會感激你。”
“你不願意和我離婚……非要惡心我的話,王細花,我告訴我沒辦法!”何文靖喃喃說道,“我是真的沒辦法,我知道,隻要我提出要和你離婚,你爸又會拿著養育之恩來威脅我。”
“可是王細花,你有沒有想過,你爸這麼小氣摳門的一個人,他為什麼要收養我?”
聞言,一直在裝死的王釗終於從椅子上坐直了身體,驚詫地看著何文靖。
何文靖徐徐說道:“因為我爸是被你爸王釗打死的!”
王釗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文靖你別胡說!”
王細花目瞪口呆。
紀委辦公室的趙主任立刻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小何,你把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地說一遍。”
何文靖慘然一笑,“沒必要了。”
“我爸已經死了……我媽改嫁了,我奶奶因為無人照看,是被活活餓死的。”
“我們家,隻剩我一個人了。”
“既然王釗和他的女兒也想逼死我,那我就——”
“就死給你們看吧!”
“趙主任,我死了以後……請把我的骨灰揚了!不要土葬!我不想和王細花沾惹上一丁點兒的關係!”
王細花被嚇住,“何文靖你瘋了嗎?我是你妻子!難道我說你幾句還不行了,怎麼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了呢?”
然後她轉過頭委屈地衝著王釗、許靈芸說道:“爸!媽!你們看他啊!”
“我不管!我不離!死也不離!”
何文靖轉過頭,無比厭惡地看了王細花一眼,飛快地衝向辦公室門口。
趙主任被嚇夠嗆,趕緊衝過去攔他。
王明曦、王明曜和傅明時也飛快地衝了過去!
可何文靖尋死之心十分堅決。
哪怕趙主任已經抓住何文靖的胳膊,可何文靖還是不管不顧地縱身一躍,翻出了走廊護欄!
趙主任拚命地抓著他,勸道:“小何!小何有話好好說!你不就是想離婚嗎?我跟你說離婚這事兒可以談、可以談……隻要夫妻倆過不下去了,就可以協商離婚!她要死活不離,你還可以上法院打離婚官司啊!小何,你別做傻事啊!你就不怕你爹和你奶奶的在天之靈難過嗎?”
何文靖停止了掙紮。
這時,王細花衝到走廊邊,扒著護欄往下看。
她看到何文靖整個人都已經懸空吊在了半空中,頓時被嚇得瑟瑟發抖!
然而她又聽到了趙主任哄何文靖的話,瞬間怒了,尖叫道:“我不離婚!”
她趴在護欄上,作勢要跳樓,還衝著趙主任瘋狂地喊道:“就他會嚇唬人!就他會威脅人是吧?我也會!我告訴你,誰敢讓他跟我離婚……那我、我也跳樓!”
趙主任麵色鐵青,衝著王細花怒吼,“你踏馬能不能閉嘴?別再刺激他了成嗎?”
王細花被罵得眼圈泛紅,回頭又喊,“爸!媽!你們看啊!這個老頭兒吼我!”
何文靖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他衝著趙主任說道:“謝謝您!對不起——”
說著,何文靖用另一隻手去掐趙主任的手。
趙主任急死了,“孩子!你別這樣!別這樣啊!”
一旁,王明曦拉住了王明曜的兩條腿;
三舅是軍人,以前和王擎天是肝膽相照的戰友,一九四五年協助國軍打抗日戰雪峰山戰役時不幸犧牲。
談露年輕時當過公派留學生去英國留學,學習正是機械化農學。
談露和王擎天的婚事,當時是談三哥牽的線。
王擎天這邊兒的親戚呢,
與談家世代名門望族不同,王家滿門都是泥腿子。
王擎天兄弟姐妹一共十三人,活到解放後的隻有三個人。
除了老四王擎天,還有王七叔和王九姑這兩家。
王七叔已於三年前去世了,大堂弟下鄉插隊,二堂弟接了七天叔的班兒在鋼鐵廠燒鍋爐,也在家照顧七嬸,小堂妹年紀還小;
王九姑也在供銷社工作,現在和陶明暖成了同事。
九姑生養了四女一兒,最大的女兒十七歲,最小的兒子五歲半。
最近九姑正在為她的長女留城而發愁。
其他的親戚都是旁支,就不是很要緊了。
聽了王明曦的介紹,王雪照沉默了。
說實話,她比較介意陶明暖的存在。
在某種程度上,王雪照和陶明暖在王擎天家的關係,很像王細花和王雪照在王釗家的關係。
隻是,陶明暖是光明正大被王擎天和談露的養女;
而王雪照被王釗夫婦誤當成了親生女兒。
但感覺同樣微妙。
王明曦在介紹家裏人的情況時,特別注意王雪照的情緒。
當他說起陶明暖時……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妹妹眼裏的失落。
王明曦的心,就像個裝滿了水的氣球被從高處重重拋下似的,先是一軟,然後悶悶地痛了起來。
他倒是很想安慰妹妹:別想太多,明暖可不像王細花。
可轉念一想,妹妹是個很聰明很敏感的人,如果在妹妹親眼見到明暖之前,他就替明暖說情的話,那麼在妹妹眼裏,他就成為了偏袒明暖的人。
王明曦不想這麼做。
明暖人很好,這是實話。
可昭昭才是他親妹妹,還走丟了多年……
無論是血緣上,還是親疏程度上,或是單純從“投緣”這個角度出發,他也且更偏向昭昭一些。
所以他還是不要幫倒忙的好。
明暖是個什麼樣的人,家裏其他人都又怎樣,還是交由昭昭自己來判斷吧!
他王明曦是昭昭的親哥哥,那就做好當兄長的本分。
以前缺了昭昭的、欠了昭昭的,慢慢一點一點補回來。
這麼一想,王明曦放鬆了很多。
他嚐試著和王雪照聊天,“昭昭,你平時喜歡吃什麼菜?”
王雪照愣了一下。
她心想,剛才不還在聊家裏人嗎?怎麼突然跳躍到她喜歡吃什麼菜了?
王雪照的口味喜好,連魯娟都知道。
魯娟搶著說道:“王雪照吃得特別清淡!她愛吃一切瓜果蔬菜!尤其喜歡和肉一起烹飪過的菜,但不能油膩,她不太喜歡吃肉!完全不吃肥肉,也完全不吃一切內髒……魚蝦一定要去頭,吃雞還得要去皮!她愛吃米飯多過愛吃麵食,每一頓飯都得配個湯,要是有骨頭湯呢
但他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慣了,在麵對談露的時候,他確實不太敢放肆,自以為是用特別“友善”的語氣對談露說道:“我不知道她在我後麵,我沒打她……我想打的人是楊暢!”
頓了一頓,楊天寶又解釋道:“我不會打王雪照的,除非她把吃的藏了起來,不給我吃。”
談露氣極反笑,“這是在我家!我的孩子不給你吃的,這是天經地義!我們又不是你媽,不欠你的。”
楊天寶愣住。
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要怎麼才好了。
而這時,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了起來,“王雪照!你出來一下!”
眾人定睛一看,來人是王九姑。
王九姑也不知遇上了什麼樣的喜事,滿臉喜氣洋洋的,進屋以後見了談露,還喊了一聲嫂子,然後當著談露的麵,一把拽過王雪照就往外頭走。
王九姑高大肥壯,王雪照纖瘦玲瓏。被王九姑這麼一帶,王雪照整個人都被她拉走了……
談露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個親娘就站在王九姑跟前,王九姑當著她的麵,拽走了她的女兒……連招呼也不打一個,這真的禮貌嗎?
談露衝過去,一巴掌拍掉了王九姑拽住王雪照胳膊的那隻手!
王九姑被疼得眥睚裂嘴,但好歹收了手。
談露厲色喝問,“王九姑,你發什麼瘋?”
王九姑委屈地說道:“嫂子你幹啥啊!這麼多人在呢,你能不能給我點兒麵子啊,打人也別當眾打!”
談露反問,“你怎麼進來的?上回我不是交代過嗎,不許你們一家進入我們軍區家屬大院!”
王九姑有些不自在,含糊說道:“今天四哥做壽麼……”
然後她又熱情地對王雪照說道:“王雪照,我今天可是為你好!以後你會感激我的……走走走,快跟著我走!不然一會兒你肯定會後悔!”
說著,王九姑伸長了手,想要避開談露,再像剛才那樣輕輕鬆鬆捉住王雪照。
王雪照躲到談露身後。
談露喊了談表妹的名字一聲,吩咐道:“你去下邊兒幫我把警衛員喊上來!”
談表妹立刻站起身——
王九姑這才慌了,焦急地說道:“嫂子你別這樣!我真是為了王雪照好……你別讓警衛員趕我走,我進來一趟不容易!”
“這樣吧,我跟你直說了——你們家王雪照也快二十了吧?也該給她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
“呐,我婆家的侄子就特別合適!”
說著,王九姑扯著喉嚨喊了一聲:“楊金財!你進來!”
一個五短身材還肥壯羅圈腿兒、生得賊眉鼠眼的男的扭扭捏捏地走了進來。
目測年紀三十多了。
王九姑指著王雪照,喜氣洋洋地對楊金財說道:“金財,她就是我給你相中的媳婦兒!你瞅瞅,姑娘生得多俊!”
楊金財看了王雪照一眼,見是個這麼漂亮的的小姑娘,心裏滿意極了,便滿麵通紅點點頭,“娶她可以,但她們家必須要準備一百塊錢的現金當嫁妝……不!至少也要二百塊錢!”
談露:???
王雪照:???
王九姑已經喜氣洋洋地衝著談露說了起來,“嫂子啊,可不是我說!自古以來軍民一家親……我四哥是當兵的,他就找個本地老百姓來當女婿吧!所以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
“嫂子,你看雪照和我們金財多般配!”
“要不一會兒你領著金財下去跟我四哥說一聲,趁今天人多,不如早點兒把他倆的喜事辦了?”
談露不可思議地瞪著王九姑。
“不辜負我當初違背父母的意思,非要下鄉來。”
“但願有一天,我能挺直了腰杆兒告訴他們——你們瞧瞧吧!這就是我做出來的成績!這樣美麗富裕的農場,是我親手建成的!我有能力創造出新的活法!”
王雪照和姚若男同時笑了起來。
這時,一道吊兒郎當的男聲說道:“你們是隔壁農場裏的知青?”
王雪照與姚若男同時轉頭,看到了一個身材高桃勁瘦,長發覆耳,膚色微黑的俊美青年。
隻是,青年腋下柱著一隻胡楊木枝椏。
看起來,這青年應該是個腿受傷的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