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俏妞和陳與舟藏在鄰居家的地窖裏,然後拿著柴刀和菜刀趁夜摸去了陳與舟家。

三天後,返家的村民們在陳與舟家裏發現了十具屍體。

陳家老爺子、老太太在;

俏妞的父母也在;

除此之外,還多了六具體型彪悍的馬匪屍體。

村裏人皆歎息,說兩個老弱,外加一個病秧子(俏妞父親身體不好,患有肺癆)、一個婦女……居然還能殺死六個馬匪!

早知這樣,那大家都不走了,留下來將馬匪殺了,以後也不會總擔心受怕他們還會來村裏燒殺掠奪。

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隻有五六歲大的陳與舟和陳俏妞已經淪為孤兒。

不是說她對養母一家不心寒。

而是她也猜測過,前世的她剛滿二十就死了,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她的死,將會推動劇情的發展。

故事局一直在強調,劇情的發展必須服從基本邏輯。

也就是說,養母給她灌了藥,導致她身體不好,這才是她三年後遇上意外死去的主要原因。

王雪照被抹去三年記憶,並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才會在三年後死去的……

可現在,她被故事局推了回來,目的是為了改變劇情啊。

氣得秦宇新捋起了袖子,就準備上前去給他幾下子!

宋成粵及時拉住了秦宇新,不讓他和周士允起肢體衝突。

而田麗早被氣哭了,她羞憤欲死,用手肘捂著臉就想往外跑。

大家紛紛自證清白:

“沒有沒有!我可沒聽到趙蓮姣說這個!”

“我也沒聽說田麗什麼時候給秦宇新寫了情書……”

“我不知道哦,什麼情書……我就今天知道秦宇新給田麗寫情書了,還有什麼其他的情書嗎?”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氣得周士允瞪圓了一雙牛眼,直喘粗氣。

然而並沒有人理會他。

一場爭地風波,最終演化成為一場公開的表白,在大家興奮的討論中落下帷幕。

而王雪照抱臂站在一旁,盯著先前周士允、宋成粵和秦宇新爭奪的那塊地,陷入沉思。

是的,他們剛才爭奪的那片地區,地勢平緩,看起來土壤還有些濕潤,地表甚至還生長著稀疏的野草。

與寸草不生的其他地區,這裏看起來簡直像綠洲!

可是,這裏真的適合種植嗎?

王雪照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一旁的陳與舟側頭看著王雪照,當然發現了她眼裏的疑惑。

他微微一笑,心想她果然已經發現了不妥。

鄰居們都以為他們是因為王九彩虐待親生女兒的事來的,紛紛向公安和婦聯的工作人員反映情況,爭先恐後地說王九彩是怎麼重男輕女、虐打暢暢她們的……

結果王九彩嚎哭了起來,說是她報的警!

她說她再也受不了天天被女兒們暴打了,她還解了衣,撩起衣裳讓婦聯的同誌看她身上的“燙傷”,說是暢暢用開水潑的。

不過,婦聯同誌沒能找到王九彩所說的“燙傷”。

最終公安和婦聯全都嚴肅的批評了王九彩,讓她不要重男輕女,要對孩子們一視同仁。

王九彩被氣了個仰倒!

從那天起,王九彩家一天到晚都是鬼哭狼嚎的。

王九彩開始逮著人就哭訴,說暢暢打她。

大家根本不相信,還說你不打暢暢都已經是老天開了眼……你說暢暢打你?

暢暢什麼體型你什麼體型啊?再說了,就暢暢那軟不拉嘰的性格,她敢打你?

王九彩哀嚎,“她們四個人一起上啊!”

人又反問她:那你男人你兒子都死了嗎?

氣得王九彩鼻孔噴火又無可奈何。

在工作上,王九彩本是臨時工,因為家裏情況頻出,她實在顧不上工作……後來被供銷社經理給拿捏了一個短處,王九彩被開除了。

當時王九彩特別生氣,叫囂著說她是軍區王司令的妹妹,還說這份工作是她表嫂安排的,經理要辭退她,問過她哥她嫂了嗎?

經理說道:“既然你的後台這麼硬,你還怕什麼被辭退呢?今天我辭退了你,明天你讓你哥嫂再給你重新找一份更加好的工作唄!”

王九彩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丟了工作,供銷社天天催著王九彩趕緊搬走,把宿舍還給單位;王九彩還要天天被幾個突然生出反骨的女兒們毒打……

王九彩自覺在城市裏已經生活不下去了,便生出了想要回老家鄉下的打算。

畢竟公婆還年輕,又還沒分家,楊二海還有大哥三弟可以倚靠。

於是,王九彩一家三口趁著暢暢她們出去打零工掙錢,收拾細軟跑了。

暢暢她們打完零工、撿了破爛回來……

家沒了。

供銷社的經理可憐暢暢她們,說她們要是想回老家,那他私人出錢給她們買火車票,要是不想回老家,那他也可以安排一間雜物間給她們住,但隻能讓她們住到明年四月。

暢暢她們不願意回老家。

就這樣,王九彩已經跑回了老家,而暢暢她們留了下來。

說到這兒,陶明暖笑道:“這事兒是我們單位的人告訴我的,但前幾天暢暢也來找我了,她親口跟我說了這些事兒,說現在她們姐妹四個住在雜物間裏,條件不算太好,但好在不用再擔驚受怕什麼又捱打了。”

“又說上回我們給她出的主意特別好,剛開始的時候她們四個打一個還打不贏,但慢慢地有了經驗,就能輕鬆打贏他們了。”

“暢暢還說,她和妹妹們也讓那個畜牲嚐試了一下啥叫無緣無故的打……原來他們捱了打也會求饒、還會下跪!所以她和妹妹們再也不怕他們了!”

“啊對了,暢暢還說,她本想來家裏謝謝我媽的,但現在馬上就要過年了,打零工掙錢的機會也多,她和妹妹們準備先掙錢,買點兒過年要的口糧,等到過年的時候,她再帶著妹妹們親自上門來道謝。”

“我們可以一個接一個的手牽手……我們有一百多人,至少可以前進二百米!周士允和張春明進去沒多久,肯定沒走這麼遠……”

“咱們派去打頭的那個人要拿著手電筒照亮繩子,沿著繩子走到盡頭去,就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來,我打頭!”說著,陳與舟就朝著入口走去。

宋成粵不同意,“阿蘭你是女同誌,這樣危險的事還是讓我來吧!”

董建國嚎叫道:“我哥(張春明)在裏麵!我去!”

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時候,周士允和張春明突然一臉驚恐地從地下入口處跑了出來……

第 65 章 第 65 章

老實講,大家都已經做好了……周士允與張春明遭遇不測的心理準備了。

雖然很慌亂,雖然很害怕,但大家還是爭先恐後的想衝進地下城,去把周士允和張春明救回來!

沒想到,周士允和張春明居然一臉驚恐地從地下城裏跑了出來!

雖然很震驚,但大家還是很高興。

今天昭昭回來了,談露就想大辦一場,名義上是給王擎天過生日,實際上是讓大家都來認一認昭昭。

真到了這一天,王家上鄰居家借來的桌椅,在自家別墅內外擺起了流水席。

席麵也簡單,四菜一湯。

主菜是火鍋,骨頭熬的湯底。

涮火鍋的有二葷二半葷二素:片得薄薄的五花肉片,鹵過的豬下水;一人一個生雞蛋,一盤老豆腐;以及大白菜一份、白蘿卜一份。

這火鍋算湯。

另外每一桌都有四盤菜:一盤子油炸花生米,一盤幹辣椒炒醃菜,一盤木耳炒豆腐幹,一盤子粉絲炒肉沫。

其實菜色看起來樸實無華。

但大家都挺高興的。

王雪照跟在媽媽和大嫂身邊,與絡繹不絕的來往客人打招呼。

今天來這兒做客的客人們,少說也有上千人。

王雪照哪記得住那麼多!

但談露的意思是:沒讓你認他們!主要是讓他們來認你!

王雪照連連點頭。

不過,談露還是帶著王雪照重點認了一下談家的舅舅舅媽們表哥表姐表弟表妹們……

還有和王擎天關係比較好的幾戶人家。

王雪照甚至還看到了……好多麵熟的、重量級的領導人!

說不激動是假的。

向長輩們問過好以後,王雪照被舅舅家的表姐表妹們給拉到了三樓。

王家的小別墅是三層半結構。

三樓有兩個沒窗戶的房間,住不了人,談露拿來當成小倉庫,放些雜物。

考慮到現在天氣冷,也不太好讓客人們露天幹坐著。

於是談露帶領全家人把這兩個房間收拾了出來,布置成男賓休息室和女賓休息室,並且在裏頭各擺了一盆炭火;

到家來做客,又還沒輪上吃席麵的年輕賓客就在這裏休息。

當然了,年長的賓客全都留在一樓的客廳,和王擎天談露聊天呢!

談露在談家排行最小,王雪照在王家排行最小……

所以談家隻有一個表妹比王雪照小,但隻小了月份。

其他的都是哥哥姐姐,全都已經參加工作了。吃完午飯,兵團離開了。

王雪照回宿舍去看鄺勵紅托人帶給她的東西。

這些東西來得特別及時!劉主任都快把桌子給拍爛了,也沒能阻止周士允和秦宇新之間的爭吵。

最後還是一向溫柔的姚若男發了火,將周秦二人各罵了一通,他二人才氣乎乎地不再吵架。

蔣大姐說道:“物資可不是誰想先挑就能挑的,也不存在誰更辛苦一點誰幹的活多誰就多拿一點。”

“本來就是有規矩的!”

“我們上報人數給建設兵團,他們按量按時送來。”

“就算以後大家分了灶,也是一樣的領糧方式。”

“不過,男同誌和女同誌的口糧確實有點兒差別,這個差別隻體現在口糧的重量上,口糧的種類都是一樣的。”

這是通用常識。午飯過後,王雪照和女知青們回房午休。

下午兩點,田麗站在宿舍門口,把大家都叫了起來。

她現在就想喝點兒水。

於是順口說了句要稀的。

沒想到整個隊伍所有人居然同時開了口:

“雪照!你得吃點兒幹的!”

“幹了那麼重的活,吃稀的怎麼行?”

“就是就是!你的病還沒全好,又累了一整天,吃稀的怎麼夠!”

“雪照你都那麼瘦了,得多吃點……”

王雪照愣住。

莫名的感動掀起洶湧潮水,化成眼淚聚集在她眼眶裏來回滾動。

她默默地咬住下唇,過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差點兒破喉而出的哽咽。

“我就愛吃稀的。”她小小聲說道。

田麗說道:“好了好了,她愛吃稀的,那就讓她吃點稀的唄,那豆渣餅很難咽,多配點兒稀的給雪照也好!”

王雪照不知啥叫豆渣餅。

直到田麗給她了一塊巴掌大、被烤得噴香的餅子。

最後他決定講故事——講“智取威虎山”。

田麗給他出了個主意,“智取威虎山啊,大家都看過電影,還看了不止一遍。”

“不是說這個故事不精彩,但最好要有些改動。”

“你不如改編一下,把故事背景的雪原改為海島呢,反正你們老家也靠海!咱們隊伍裏很多人都沒見過海,應該喜歡聽這個。”

“再一點哈,你改編了小說以後,每次給大家講上十分鍾,半個月輪一次……這一整個故事都夠你講一年的了!你還怕以後沒節目表演麼?”

於是麥燕強今天連打掃廁所的時候都在想,這故事要怎麼編。

還真被他給編了出來!

這會兒麥燕強說起了他新編的海島剿匪故事,人人都把眼睛瞪得溜圓,個個都豎著耳朵認真聽。

等到十分鍾過去,大家聽到麥燕強說“欲知後事如何,半個月後聽我細說”時,全都氣得不行,非逼著他再講一回。

麥燕強連連求饒,“實在是我還沒編出來……”

然後他又問,“這故事好聽嗎?”

大家異口同聲地說道:“好聽啊!主角林智威後來是怎麼脫困的?”

“是啊他把密信藏在哪了?”

“真的隻有他一個人麵對那麼多的敵人嗎?就沒個幫手?”

“這故事有女主角嗎?不談戀愛也可以,就是想看看女同誌強大起來會是怎麼樣的。”

“背景是海島的話,林智威會不會去釣魚?”王雪照跟著大家一塊兒結伴打著手電筒去了廁所,還跟著大家一塊兒結伴端著一整杯水,去浴室擦了把臉、刷了牙洗了個小澡又搓洗了一下腳背……

睡前準備工作就做完了。

大西北條件差。

能節出這麼一丁點兒水來保證每天早晚的洗漱,這歸功於每天值日的小夥伴們是怎麼瘋狂省水的。

所以各組分灶以後,三組的成員覺得在用水方麵,確實比之前強些。

大晚上的又沒有電,大家洗漱完以後就躺在被窩裏了。

王雪照找付愛戎問了一下時間,知道這會兒是夜裏八點半。

按慣例,女孩子們會嘰嘰喳喳地聊天聊到九點半十點,才會沉沉睡去。

王雪照久久不語。

大家已經相約著一定要保密,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

要不然,這事兒萬一被周士允或者秦宇新給做成功了,那三組又為他人作嫁衣裳了!

另一邊,王雪照和姚若男、宋成粵開始商量這事兒要怎麼辦。

王雪照對宋成粵說道:“咱們也別等溫政委來了,等他來,又得浪費半個月時間。”

“不如你去一趟兵團,當麵和溫政委說這事兒。”

“如果可以,你甚至可以在兵團住上幾天,把地址全都謄抄一遍再回來。”

姚若男在一邊諄諄善誘,“溫政委要是不同意,那你就別回來了,纏著他,一直到他同意為止!”

宋成粵像不認識姚若男一樣,瞪視著她。

半晌,姚若男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

她麵一紅,站起身匆匆跑了。

王雪照笑得前俯後仰。

正好這時,在這邊兒能遠遠看到有車隊正進著廢墟的營地駛來。

王雪照催他,“擇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搭順風車去吧!”

宋成粵老大不樂意的,“今天早飯有豆漿喝,中午有豆腐吃……要不我明天再去。”

王雪照,“保證給你留著!”

“你想啊,你現在去,吃的就是兵團的午飯。”

“等明天你回來,這邊今天的午飯和明天的午飯,你一次能吃上兩份……”

“當然了,如果你明天想吃兩份午飯的話,那事情就得在一天之內辦好。”

宋成粵立刻站起來,轉身就走,“我走!我現在就走還不行嗎?”

走了兩步,他又不放心地回頭交代王雪照,“那個……千萬給我收好啊,可別放餿了。”

王雪照笑得不行,“放心放心,快去吧!”

宋成粵飛快地走了。

王雪照正準備去吃早飯,一轉頭冷不丁看到陳與舟不善的目光。

她被嚇一跳,“阿蘭,你怎麼了?”

陳與舟哼了一聲,很不高興。

他就是不喜歡看到她衝著別人笑。

哪怕是因為工作、因為朋友間善意的玩笑!

反正,他現在就是很嫉妒!

很嫉妒很嫉妒!

可他又沒法說,因為他全程在場,他知道她和宋成粵之間根本沒什麼……

正好這時,薑幗英跑過來喊王雪照和陳與舟去吃早飯。

陳與舟心情不好,沒理人,氣衝衝走了。

薑幗英愣住,小小聲問王雪照,“阿蘭幹嘛了?”

“不知道,”王雪照小小聲說道,“可能大姨媽來了……心情不好吧!”

薑幗英立刻心有餘悸地點點頭,“那我們別惹他,快走快走!”

薑幗英和王雪照手牽著手,蹦蹦跳跳地跑了。

氣得陳與舟風中淩亂。

大姨媽??

麥燕強一臉的痛苦,“那看來我還真不能瞎編了!”

“啊啊啊啊我得回去把我今天說的故事記下來!”

“要不然啊,下次我會忘記我今天說了什麼!”

“而且我還得好好想想,下次再輪到我的時候,我得怎麼繼續把這故事編下去……”

薑幗英道:“我的名字可以借給你,當成你故事裏的角色!”

“但你必須要把我編得厲害一點,一拳可以幹翻三個土匪的那種!”

“下次我要是沒發威,我就在做飯的時候克扣你的口糧!”

大家哈哈大笑。

王雪照莞爾。

麥燕強愁眉苦臉。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小說創作的,很久以後他變成了盛極一時的小說家。

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卻說大家唱了一會兒歌,又聽了一個十分精彩的故事,再嘰嘰呱呱地聊一會兒天,時間也就過去了快一小時。

一整天的勞累,在吃到相對好吃的飯菜後,還得到了精神方麵的娛樂釋壓……

三組的成員們高高興興地離開了食堂,準備回宿舍去。

一組二組的知青們既羨慕又後悔。

他們覺得三組夥食更好、娛樂節目也多,當初他們為啥不去三組呢?!

而這時,王雪照卻想起了什麼。

她心裏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在生產隊裏,男性壯勞力一天能拿十個工分,女性一般都拿五到七分,個別女性能拿到八分工。

——國家給勞動人民發放口糧,也不是人人均一。比如說煉鋼工人、煤礦工人最高一個月能分到50斤大米,但城市居民一個月差不多22斤大米,知識分子能拿到25斤左右。

各地之間標準不同,但大致差不離。

王雪照問道:“蔣大姐,那咱們可以通過口糧的貴賤來兌換嗎?”

蔣大姐反問,“雪照,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王雪照卻道:“不如我們還是先來分一分口糧吧!有了賬目才是買賣,空口無憑那叫畫大餅!”

蔣大姐拿出了建設兵團今天送物資過來的主食清單:

50斤裝的麵粉40袋;三天過去,就到了分灶分物資的時候。

王雪照讓人將物資一分為二。

生活物資、糧食,全都貯存在廢墟這邊,張春明他們新建好的倉庫裏。

建築物資等等,先放原地不動,等待下一次兵團送物資過來的時候,再請兵團的車子幫著把物資送到對麵高地的那兒去。

不過,三天前大家就在嚷著要分灶。

如今大家的灶已經砌好了,王雪照這組的食堂建在男宿舍門口。

建食堂本來是件很簡單的事。

按著大家最初的討論,食堂麼,大家隻是找個地兒坐著吃飯,又不過夜,最方便的就是立四根柱子,搭個頂,稍微遮一下太陽就好了。

可真正要做起來,才知道這事兒根本不簡單。

大西北就是這點不好。

如果想要采光好,房子的窗戶就得開大一點。

可窗戶一開大,無時無刻的風,會卷著細砂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地吹進屋裏。

一天不掃地,地上全是細砂!

如果出於防風防砂、以及保暖的角度呢,那窗戶就必須開小一點。

可這麼一來,屋裏的光線就很差,大白天的,屋裏也暗得像夜晚一樣。

最簡單的事兒也變得不簡單了。

其實最大的麻煩,就是團隊裏沒有玻璃。

那當然也是一如既往地想照抄三組的作業。

50斤裝的大米3袋;

50斤裝紅豆5袋;

50斤裝綠豆5袋;

50斤裝黃豆5袋;

20斤裝的蘿卜幹5袋;

20斤裝的幹木耳3袋;

20斤裝的豬肉幹一份;

雞蛋一百個;

鴨蛋一百個……

王雪照細細思量。

就算把各種豆子算在內,主糧還不夠三千斤。

雖說鄺勵紅送來的衣物什麼的幾乎全是男款,但王雪照不嫌棄。

王雪照下鄉前,還是何文靖替她收拾的行李。

他算是她的養哥哥。

他給她拿了鋪蓋,拿了棉衣,拿了換洗的秋衣秋褲一套,就是沒好意思替她收拾內衣褲……

在路上走了三個月,她的內衣褲根本不能穿了!

眼看著已經開始慢慢換季,她也沒有可以換洗的春秋季衣裳。

這會兒王雪照決定拿那件軍綠色棉質短袖汗衫來改一改,思考著能不能改成兩套內衣褲。

很快,陳與舟拎著兩個大包袱過來了,“給你。”

王雪照看了一眼,“你自個兒用!”

陳與舟皺眉,咬著她的耳朵小小聲說道:“我是男人!要這些有什麼用!”

王雪照愣了一下,笑了。

明明是還是個小孩兒!

非說自己是男人。

她打開了李楨送給阿蘭的那個當作“賠禮道歉禮物”的包袱。

裏頭的東西很多,還很雜:

薑幗英連忙問了一嘴,“雪照,要是你東西不夠就說啊!我什麼都有得多!”

“呀,這是什麼?”薑幗英看到了李楨送給陳與舟的那個大包袱。

王雪照笑著解釋了。

薑幗英笑道:“他還蠻體貼的……這麼多花布!來來來,小阿蘭,你薑姐姐有空!姐姐給你做花布新衣裳!哈哈哈哈!”

陳與舟瞪了薑幗英一眼,“我才不要!全都給王雪照!我的就是王雪照的!”

薑幗英奇道:“王雪照是你姐,我就不是你姐了?我又不要你的花布!我是說,我幫你做新衣裳……”

“你是妹妹!”陳與舟回嘴。

薑幗英立馬生氣了,她雙手叉腰,指責陳與舟,“王雪蘭!我和你同年!我月份還大過你!我怎麼就是你妹妹了?王雪蘭你給我說清楚!”

“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陳與舟扔下十幾聲妹妹,跑了出去。

氣得薑幗英直跺腳,“雪照你看!你看啊!都你慣得他!”

“再說了,你們那組全是壯勞力又怎麼樣?”

“你們組的勞動任務,跟我們組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們組憑什麼慣著你們,還得把口糧讓給你們啊?!”

周士允氣極了,“秦宇新你是不是在這兒找茬?是不是?”

劉主任啪地一聲敲敲桌子,“同誌們,請你們安靜一下!”

表哥表姐們不是從軍就是從政,談表妹在首都鋼鐵工作。

全家就王雪照和談表妹是工人,隻不是一個是煉鋼廠做會計,一個在農場當工人……

王雪照還挺喜歡和談表妹聊天的,她想知道其他廠子裏的部門構造和職工福利,以後等她回了大西北,就可以加以利用或者改革成合適的政策了。

平時談表妹總覺得低人一等,不太愛說這些。

今天見王雪照問得仔細,又聽出來王雪照可不是外頭那些看笑話的,便認認真真地說。

二人一邊磕瓜子兒一邊聊天……

突然有人闖了過來,還笑眯眯地喊著王雪照的名字,“雪照!雪照!”

王雪照定睛一看——

王九姑?

王雪照才不搭理她呢!

不過,王九姑可不是一個人來的。

她應該是全家人都來了——她男人、她的四個女兒,以及她的寶貝兒子楊天寶。

王九姑見王雪照不搭理她,有些訕訕的。

為避免尷尬,她一巴掌呼向身後的一個瘦弱少女,“你跟著過來幹什麼?眼瞎了啊還不過去看著你弟弟!萬一你弟弟被人欺負了呢?”

少女生捱了一巴撐,默默地出去了。

正在和王雪照聊天的談表妹不樂意了,揚聲喊道:“暢暢!你過來一下!”

那少女又一臉麻木地過來了,像具行屍走肉似的,也不吭聲,就死氣沉沉站在談表妹和王雪照身邊。

此時屋裏人多、板凳少,大家幾乎是將兩張板凳湊在一塊兒,三個人擠著坐兩張板凳這樣。

談表妹示意王雪照,王雪照會意,站起身,把自己的板凳和談表妹的板凳湊在一塊兒……

然後談表妹讓暢暢坐在中間,她和王雪照各坐一邊。

很快,王雪照就知道,談表妹為什麼要讓暢暢坐中間了。

因為王九姑覥著臉過來了,“暢暢你起開,把板凳讓出來先讓媽媽坐一會兒……然後你去喊了你弟弟上來,再把這板凳讓給你弟弟坐。”

暢暢又麵無表情地站起身——

談表妹白了王九姑一眼,說道:“暢暢你坐下!”

暢暢輕聲說道:“表姐,你還是讓我走吧,不然……”

談表妹的表情不太好。

王雪照也想起來,曾經聽大嫂和五姐說過,王九姑重男輕女得厲害,不給吃喝是常態,一不高興還要打女兒們。

所以暢暢沒講完的那句半話,很有可能就是“不然我媽會揍死我的”。

王雪照故意問談表妹,“她是誰啊?”說著,她還朝著暢暢呶了呶嘴。

談表妹答道:“她就是暢暢啊!”

頓了一頓,談表妹陰陽怪氣地道:“昭昭姐,暢暢可是我們這兒的大名人!你知道為什麼暢暢是個大名人嗎?”

身邊的小夥伴們,很貼心的將自己的火把,湊到那些火把被陡然吹熄的小夥伴身旁,幫助他們重新點燃了火把。

再次擁有了光明之後,知青們不再驚慌失措。

當然這也是因為,除去耳邊傳來時而低沉、時而尖銳呼嘯的風聲之外,

以及火把時不時會被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勁風給吹熄掉……

大家並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

大家剛剛才鬆了口氣,就聽到文濤突然尖叫了一聲,“救命啊!!!”

所有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第 66 章 第 66 章

文濤發出的求救聲,讓大家慌了。

文濤被編進第三組。

之前分組時,宋成粵就有心讓大家以“體格強——體弱——強壯”這樣組隊方式,大家也心知肚明。

現在文濤呼救,排在他前後的人才發現——文濤不見了!

霎時間,大家亂成一團!

所以談露一心要為女兒調理身體!

最近家裏的夥食,全都衝著照顧王雪照這方麵來。

王家一到冬天就吃火鍋,但在這個時代,就算王擎天是華北軍區一把手,那也不是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但家裏身居高位的人多,每個月都能領到一定份額的肉票。

天天吃肉沒問題,但份量不多。

談露常常讓蔡阿姨去稱半斤、或七八兩的五花肉回來燉個湯,然後一大家子吃點兒肉湯泡飯。

現在昭昭回來了,談露知道昭昭口味清淡,就讓蔡阿姨把五花肉改為排骨、雞、魚,當然了,肉票不夠用就花錢買。

另外,排骨、雞、魚也需要搭配上不同的中藥材……

例如黨參川芎山藥燉排骨,黃芪當歸燉雞,米酒黃精燉魚等等。

這些都是大補的。

今天,王家吃的就是黃芪當歸燉雞。

王雪照本來很愛喝湯水。

但她已經一連好幾天喝的全是肉湯……

雖然今天的雞湯很鮮美,透出了藥材的香氣,但她已經喝了一碗,可媽媽還要逼著她再喝一碗!

王雪照隻好愁眉苦臉的慢慢喝湯。

女眷們吃飽喝足後,照例輪到男人們扒飯。

談露見女兒慢吞吞喝湯的樣子,恨不得奪過勺子親自喂……

想想還是忍住了。

她突然想起了丈夫昨晚上跟她說的事兒,連忙問王雪照,“昭昭,現在你已經回來了……那我就讓你哥把你的戶籍關係轉過來唄?對了,要不要把名字也改過來?改成王明昭?”

六八年還沒有戶口政策。

但每個單位都有一本厚厚的職工家庭情況登記表。

王擎天的家庭人口情況,一直是“三女失蹤”狀態,

現在王雪照回來了,王擎天想更新一下登記表。

王雪照想了想,說道:“名字就不改了吧!真正說起來,就一個字的讀音有差別……就不費這個麻煩勁兒的。”

“至於家庭情況登記表麼,可以更新,把我的履曆放上去也行,但我的勞動關係還得放在大西北。”

全家人突然齊齊呆愣住。隔了一天,宋漫果然一大早帶了五個穿便服的大兵,過來幫王雪照挖河道了。

而且這一次,宋漫學乖了。

她還帶來了六個人的幹糧。

說是說幹糧,可宋漫呆在部隊裏都是管吃管住的,她也沒地兒買大米什麼的。

所以她帶來的“幹糧”是:

一包二斤重的冰糖,王雪照和陳與舟將所有的書全都搬回了知青站。

陳與舟在外頭放風,王雪照在屋裏收拾。

幾十古籍被拿出來一本一本擺好。

幾乎全是明初銅版印刷的小說拓本。

《竇娥冤》、《救風塵》、《望江亭》、《魯齋郎》、《單刀會》、《牡丹亭》、《西遊記》、《三國演義》……

看來,藏書者是關漢卿的鐵杆粉絲。

因為這一批古籍裏,以關漢卿所著的小說居多。

元朝由外族統治,官方文化幾乎被封鎖。

大部分的元曲,也就是話本文化,其實到了明朝才被發揚光大。

她盤算著,等到秋天的時候,她至少也能拿到好幾個月的工資。就當是她花錢找陳與舟買的好了,這樣他也能掙點兒外快。

但她又突然想起一事,“我倒是想等著你打了狼來,給我一張狼皮。”

“可你六月底不是要離開麼?”

“趕得及回來嗎?”陳俏妞神色惶恐地從屋裏逃了出來。

由於太慌亂,她的腿被門坎一絆,整個人就要從台階上滾下來了。

陳與舟適時扶住了她。

俏妞表情驚恐,指著糧缸的方向,斷斷續續地說道:“老、老鼠……”

陳與舟的眼睛赤紅赤紅的,“陳俏妞我再問你一遍,到底是誰在欺負你?”

陳俏妞不敢說。

她知道弟弟的偏執性格。

所以當弟弟說,他想從軍,要去623兵團找溫政委的時候,她高興壞了。

她覺得,隻有部隊的嚴格紀律才能管住這個愛闖禍的弟弟。

以及,進了部隊以後,弟弟就能吃飽肚子了!

所以她非常支持。

弟弟和她說明白了幾件事:

他是黑五類,是地主崽兒,根本沒有參軍的資格。

想參軍就必須先立功。

但如果一直呆在砂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他不可能有立功的機會。

他決定去剿匪。

隻要能殺了那群馬匪,他就能洗脫黑五類的身份,堂堂正正參軍。

陳俏妞擔憂弟弟的安全。

可馬匪也是與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再說了,弟弟比她小一歲,在她眼裏,弟弟一直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直到陳俏妞親眼見到瘦弱的弟弟一巴掌拍掉了粗如碗口大的一棵胡揚……

陳俏妞同意了。

就這樣,盡管她知道,弟弟就在隻有半小時路程之外的知青農場裏,可她也聽從弟弟的話,一直沒去過。

外人問起來,她隻說弟弟去了外婆家,別的什麼也不知道。

現在,弟弟已經完成了培訓,馬上就要出門去辦正事兒了……

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把自己被許雲山欺負的事兒說出來。

不要節外生枝了。

讓弟弟安安心心的去做他的事!

至於她,村裏那麼多老人看著在呢,許雲山不敢對她怎麼樣的。

這麼一想,陳俏妞斬釘截鐵地說道:“沒人欺負我!”

陳與舟神色冷峻,“那隻老鼠?”

陳俏妞深呼吸,“我、我……自己放進去的。”

陳與舟快要氣炸了,“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是誰!”

“你藏著掖著什麼也不肯說,不就是怕我去找許雲山的麻煩麼!”

“那我就如了你的願!”

“我不在家他就敢這麼欺負你!”

“我真走了他還不活活逼死你?!”

“我這就去弄死他!”

說完,他鬆開了扶住姐姐的手,轉身就走。

急得陳俏妞衝過來就抱住了他的腰,“阿狼!”

“阿狼你想幹什麼?”

“你就好好去做你的事!我的事不要你管!”

“阿狼你答應我!快答應我……”

“你說你不會再惹是生非,一會兒我做了飯給你吃,你吃完了就走!”急得陳俏妞差點兒哭起來。

陳與舟冷笑。

姐姐在他身後,自然不會知道……

他的死對頭許雲山已經來到了他家門口。

二十出頭的許雲山,算是方圓百十裏最驍勇英俊的漢子了。

偏偏和陳與舟過不去。

也沒什麼舊怨。

單純看不慣村裏人在麵對陳與舟姐弟時,那副虧欠愧疚的臉。

就連他爹媽也是。

每每家裏還剩下最後一口糧的時候,他爹媽首先想到的是:阿狼姐弟倆不知還有沒有吃的。

但凡家裏有點兒好吃的,他爹媽第一時間給阿狼姐弟送點兒去。

逢年過節的時候,明明阿狼姐弟輩份低,可總是他爹媽主動上門去給阿狼姐弟拜年,送點兒年貨……

聽她這麼一問,陳與舟狂喜!

首先,她接受了他想要送她一張狼皮的意願!

王雪照:……

這孩子到底怎麼了,怎麼這麼中二?

見女知青們已經結伴朝外走去,陳與舟也已經跑遠了,王雪照心想,算了她先幫他收著吧,回來再還他。

她將錢包塞進懷裏,追上前去,和大家一塊兒出了門。

整個縣城就一間醫院,特別特別小。

一排平房,四個不大房間,每間房大約二十平方左右。

——最外頭一間房是門診部。

裏頭放著四張辦公桌,每張辦公桌上都放著一個寫了字的紙牌:內科、婦科、兒科、收費處。

——中間那間房是住院部,屋裏的地上鋪著席子,七八個人正在躺在席子上輸液。

——住院部的旁邊是藥房。

——最邊上的一間房是醫護宿舍。

在王雪照老家,這種規模的醫院叫衛生所。

今天趕大集,來看病的人也很多。

以至於整個醫院裏僅三的三位醫生被病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唯二的護士既要照顧住院部正在打針的病人,又要時不時跑去藥房開藥……

根本沒人理會知青們。

薑幗英、付愛戎她們拉著姚若男,擠進了藥房,正在見縫插針地找護士說想開藥。

王雪照看見黑壓壓一片人頭,就不想湊過去了。

她索性坐在一旁等。

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哭著從門診那兒跑了出來。

女人衣著樸素,但收拾得幹淨利落。

她懷裏抱著的小女孩約摸三四歲左右,也很漂亮。

跑到王雪照身邊時,年輕女人似乎體力不支,身體搖晃了幾下,就軟軟地倒了下來。

王雪照被嚇一跳,趕緊扶住她,“大姐,你怎麼了?”

一包二斤重的白砂糖,

一包大慶奶粉,

一包大白兔奶糖,

一包水果硬糖,

一包茶葉,

以及十二塊肥皂。

宋漫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對王雪照說道:“對不起啊王雪照……”

“其實我有錢,我也有糧票,可以去買米的!”

“但這不是來不及麼!”

“我們連隊的規模又不比李楨他們,李楨他們那兒還有小賣部,多少能兌點兒東西,我們連隊連個小賣部都沒有,我來之前也去問我們食堂,他們也不願意兌大米給我。”

“今天我帶來的這些東西,全是我的存貨……”

“你就收下吧!”

宋漫越說就越心虛。

這是因為,頭一天她被王雪蘭給教訓過。

怎麼會這樣呢?

其實父母的意思,就是想把她的勞動關係遷回京。

也就是說,王擎天想把王雪照調到北京來。

否則,單單隻變更家庭情況登記表又有什麼意義?

王明曦說道:“昭昭,你別有什麼心理壓力。咱家在軍區大院,不興搞地方上的那一套。什麼家裏隻留一個,其他的兄弟姐妹全都要下鄉當插隊知青什麼的,對咱家來說,這些條件全都不存在!”

“再說了,咱們兄弟姐妹已經全都已經有工作了……”

“大西北那邊兒的環境是什麼樣兒的,我們想想就知道了,所以昭昭,你調回來吧!”

王雪照沉默片刻,終於開了口,“是,大西北確實貧窮落後,所以我才要留在那兒,好好建設!”

家裏人麵麵相覷。

其實上一回,昭昭和王細花當麵對質的時候,家裏人就覺察到昭昭想要繼續留在大西北開展工作的決心了。

可家人們也有考量:

倘若昭昭身體健康,而且大西北距離北京沒那麼遠、環境也沒那麼惡劣的話……

他們也不想幹涉昭昭的工作。

可昭昭體弱,成天在農場幹重體力活也不是個事兒!

而且大西北的環境也實在是差了……

大西北還遠,距離北京足有兩千多公裏呢!

他們舍不得讓昭昭去大西北吃苦。

王雪照想了想,對家人們說道:“如果之前我沒有親口對大家說過的話——”

“那我現在告訴大家,我要留在大西北。”

“是,當初是許靈芸為了順從王細花的心意,擅自給我報名下鄉……這一點我是很不高興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到了大西北以後,我不討厭它,甚至很喜歡它。”

“真正的大西北並不是寸草不生的……”

“每一年我會抓住它稍瞬即逝的生命力,慢慢的、一點一點改變那兒。”

“給我三十年,還你一個青山綠水的大西北……我不是在開玩笑。”

風秀雅說道:“昭昭,你有事業心,我們當然很高興……可我們考慮的是你的身體。你不算強壯,不適合幹重體力活。”

王雪照淺笑,“道理我都懂。”陳俏妞跌跌撞撞地去喊了人來,又央人去請了村長和許雲山的父母。

大家趕到陳俏妞家裏時——

許雲山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陳與舟抱臂站在一旁,麵色冷峻。

他的腳邊,赫然放著一個糧缸。

糧缸裏鋪著半缸子麵粉,裏頭還臥著個肚皮翻白的大老鼠。

村裏人全都又驚又疑。

老村長問道:“阿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與舟冷笑,“你應該問,‘阿狼,你姐姐還沒被許雲山害死,你怎麼就回來了’……”

眾人皆盡沉默。

許母衝過去抱起許雲山,“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陳與舟又冷笑,“他浪費糧食,遭了天譴!”

說著,他指了指腳邊的糧缸。

眾人一看那糧缸,頓時怒氣衝天!

“哪個天殺的幹出這樣的缺德事!”

“我的老天爺……這樣好的麵粉,怎麼進了一隻老鼠!哎呀心疼死我了!”

“這是俏妞家的糧缸吧?天哪……俏妞的日子要怎麼過!”

“這事兒是雲山幹的吧?要不阿狼怎麼光揍他呢?”

“誰也不能浪費糧食呀!這是要出人命的!”

“這缺德事兒要真是許雲山幹的,我也想揍死他!”

許母跪坐於地,抱著兒子,疑惑地問陳與舟,“阿狼,你說……那老鼠,是雲山扔進去的?”

“你自己問問他!”陳與舟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時,許雲山幽幽醒轉。

他看了一眼母親,又看了一眼陳與舟,最後還看了一眼俏妞。

他迫切地希望她能看他一眼。

就一眼……

“我也理解家裏人對我的關心……但這也沒什麼,我在農場裏還是過得不錯的。知青們也心疼我,平時我很少幹體力活。”

“放心吧!我也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要不然,去年我就不會主動去中部戰區醫院看病了。”

王擎天終於皺著眉開了口,“昭昭,留在大西北就那麼好?”

王雪照笑了,“爸,你一路打仗,從抗日到解放……再到現在天下太平,你在指揮戰役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覺得,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姚若男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一整晚,喂他吃退燒藥,擰了濕帕子給他敷額頭降溫……

一直到天夜以後,文濤才退了燒,陷入昏睡。

負責值日的同學開始天天熬點兒大米粥,再在大米粥裏磕一個雞蛋打散,加點兒鹽末和豬油調味,喂文濤吃。

文濤病了,但情緒還算不錯,每次都很乖巧地將病號餐全吃下。

三四天以後,文濤終於熬了過來。

他的感冒病症已經好了,不但行動自如,還能跑能跳的,就是身體還有點兒虛,運動了一會兒就得停下來好好休息。

王雪照和姚若男齊齊鬆口氣。

那麼,現在就該考慮一下如何利用那條地下河了。

第 67 章 第 67 章

在文濤養病的這幾天裏,王雪照已經讓周士允他們慢慢開發地下城。

因為所有人都進過地下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就不再害怕。

雖然說,地下城可能因為這裏或那裏的縫隙,導致總有風漏進來,在相對狹窄的空間裏造成強對流,從而發出各種各樣匪互所思的怪聲……

在這幾天裏,周士允他們在地下城裏收拾出安全區域。

王細花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

陳與舟繼續說道:“你大可以躲在你媽身後,任由你媽替你頂罪……那你知不知道,公安一旦查清案件的前因後果,你這個真凶手會被抓,你會被判刑,你媽也會因為替你頂罪而被判刑……到時候你們一家三口要在牢裏團聚了!”

王細花麵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可是王雪照她沒死呀!”

王雪照不想浪費口水,對陳與舟說道:“你別跟她羅裏吧嗦的,反正我們已經報警了,讓公安來處理吧!”

陳與舟點頭。

王雪照準備離開。

王細花不依不饒衝到王雪照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王雪照皺眉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王細花期期艾艾地問道:“剛才你跟何文靖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王雪照,我是想問你,明明你說的那些……既不是你愛我、我愛你這樣的肉麻話,也不是什麼吹牛的話,根本就很一般啊,為什麼何文靖對你這麼好?”

王雪照覺得好笑,“我跟何文靖的關係本來就很一般啊!”

“他受傷住院,我過來看看他,說上幾句跟我身分相符和的話,哪裏不對了?”

“他也把我當成普通朋友,我來問候了他,他向我道謝……”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王細花咬住下唇,“那他為什麼對我態度那麼差?”

王雪照盯著王細花看了半天。

老實講,她是真不喜歡王細花這個人。

王細花大約是從小就被孫秀英關著,很少和外人接觸,再加上孫秀英也從不教她;

所以她不識字,沒有正確的三觀、不會察顏觀色也不通人情世故……

或者許靈芸嚐試著想要教會王細花一些做人的道理,可許靈芸又帶上了幾分愧疚;

再加上王細花一直覺得全世界都虧欠了她,甚至覺得所有人都應該像王釗許靈芸那樣無條件對她好……

王細花這人就特別別扭。

她希望別人對她好,可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愛?

不過,就算王細花再可憐,王雪照也同情不起來。

畢竟王細花幹得出下毒這樣的事兒,還奔赴千裏為“捉奸”,最後還敢去清華大門口貼大字報……

王雪照沒有回答王細花的問題,而是反問她,“王細花,你最討厭的人是誰?”

“這還用嗎?我最討厭的人是孫秀英!”王細花恨恨地說道,“我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王雪照又問,“那你最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王細花不吭聲了。王雪照欣然應允。

於是,她再一次和文濤搭夥,準備做飯。

想著經過三個月的沉澱,團隊的小糧倉在最近的搬遷裏又清點了一遍,發現大米已經囤了近二百斤!

二百斤大米看起來不少,但平攤到人均……

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也足夠讓大家敞開肚皮吃上幾頓的了。

王雪照打算蒸個米飯,拌個豆芽。

葷菜麼,陳俏妞帶了些土豆過來。

土豆不多,也就七八斤左右,三十多人分著吃,真的隻能吃到土豆絲。

所以王雪照又泡發了一些木耳。

黑木耳土豆絲炒臘肉沫——這可是絕對的硬菜!

上鍋蒸米飯的時候,會產生出絕佳的副產品。

那就是米湯。

王雪照往米湯裏灑了一把洗淨後的幹枸杞,又放了兩勺白砂糖進去。

將之盛進兩隻幹淨的大木桶裏,等到米湯自然涼透……

王雪照往木桶上蓋了個蓋子,找來挑棍,和文濤一起抬著一桶米湯先去給大家送了一次;

然後再送一次。

如今雨季將至,大家正在緊鑼密鼓地檢查著新挖出來的河道。

又因為隊伍裏多了陳俏妞這個本地人,於是大家都在請教她,往年的河流走向是怎麼樣的,今年知青們挖的用來改道的河渠怎麼樣……

看著知青們三個多月的勞動成果,陳俏妞簡直瞳孔地震!

她發出了一連串的驚呼:

“老天爺啊!你們才三十多個人……怎麼就幹出了這樣大的事?”

“我們村近二百人口呢,從來也沒有這麼齊心協力地做過一件事兒!”

“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這工程也大!”

“天哪你們居然還想讓河流改道!”

“你們甚至還想截留一河水,讓它留下一個湖?”

“我的天哪……”

“我明明是親眼看見的,但我是真不敢相信啊!那麼長、那長寬、那麼深的河道……真是你們挖的?”

大家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但人人都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薑幗英說道:“俏妞姐,不光你一個親眼見著了還不相信的!”

“就咱們隊伍裏,不知多少人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呢!”

“他們看著我們天天刨地,可我們又不種莊稼……他們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在挖河道,可他們就是覺得我們在幹無用工。”

“我現在啊,特別希望雨季的到來!”

“然後呢,我就想讓他們睜大了狗眼看看清楚,我們到底是怎麼拯救了周士允,還留下了一個堰塞湖的!”

陳俏妞立刻問道:“啥叫堰塞湖啊?”

薑幗英用手指指向了遠方,“雨季來臨的時候,雨水混著上遊融化的雪水,會彙成季節性的大河朝著這邊兒流下來,對吧?”

陳俏妞點頭。他親生女兒的脾氣,怎麼隻發了這麼一小會兒呢?!

“昭昭——”

王擎天隻來得及說喊了一聲女兒的名字,就被王明曦打斷了,“爸,我們先回家吧!”

王擎天愣了一下,收到了兒子的一記眼刀,立刻說道:“好!我們回家!”

然後王擎天看到了陳與舟。

陳與舟立正敬禮,“首長好!”

王雪照護住陳與舟,對王擎天說道:“他是我的朋友,他跟我一塊兒去。”

王擎天頓時覺得危機重重。

——哪裏的毛頭小子!他女兒才認回來一秒鍾,怎麼就有人覬覦上了!

不過,這少年看起來眉眼俊美,陽光健康,至少在外表和氣質上和昭昭很般配。

再加上昭昭很維護他……

王擎天點頭,“走!一塊兒回家去!”

一眾人上了車。

王明曦開車,陳與舟坐副座駕,王雪照和王擎天坐車後座。

王擎天的警衛員坐車鬥裏。

車子朝著軍區大院駛去。

王擎天倒是不著急詢問孫秀英的相關案件,反正明曦會向他彙報的。

現在他對女兒的一切都很感興趣,開始嘮嘮叨叨地問起昭昭你的工作情況怎麼樣,生活過得好不好……

王雪照從沒想過,戰神王擎天居然會是她的親生父親。

所以她沒辦法把很順利轉換思維,

她依舊把王擎天當成領導,客氣且疏離地說起自己的近況。

還隻挑好的說。

王擎天直皺眉,

王明曦連連歎氣。

王擎天身經百戰、閱人無數,當然很清楚,女兒隻把他當領導,沒把他當成父親;

王明曦呢,一小時之前還在跟魯娟聊天,他早就已經把昭昭剛去大西北時,條件多麼艱苦的經曆聽了個囫圇完整!

王雪照說得這樣輕鬆愜意,分明就是沒把他們當成自己人。

不過,好不容易才把昭昭找回來……

王擎天和王明曦也不敢說太多,就怕引起昭昭的反感。

王明曦開著車回到軍區家屬大院,停在一幢看外表起來灰樸樸的兩層半別墅前。

王擎天說道:“今天人可齊!老二昨天回來的!今天我出門接人的時候還給秀雅打了電話,讓她去你媽也接回來……也不知道她們到了沒。”

王明曦又驚又喜,“老二回來了?”

王擎天笑道:“上個月你說昭昭有消息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了,他特意倒了班兒把休假時間騰出來了……”

王雪照剛一下車,就聽到有人激動地喊了一聲“昭昭”……

她一轉頭,呆住。

難怪當然王明曦隻看了她一眼,就確信她是他的妹妹。

王雪照當時也一眼認定。

現在她又看到了一個哥哥!

他肯定是二哥王明曜。

因為——不再有樹,

要隔上十來分鍾或者半小時,才能看到一幢歪歪斜斜就快到倒掉的房子,說不好是因為貧窮才這破爛呢,還是那根本已經荒廢了,

地表是光禿禿的土黃色,隔老遠才有可憐巴巴的幾叢小草,

火車跑上一兩個小時也見不到一個人,或者動物。

大家漸漸沉默了。

這一路上,他們向王雪照、姚若男等人打聽的,全都是109農場內部的硬件情況與工作環境。

現在火車車窗外,展示出這麼荒涼的地方……

所以?

109農場也是個偏僻到……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吧?

米教授有個學生叫黃玲。

黃玲不安地問王雪照,“咱們109農場……通車嗎?”

“不通。”王雪照很直截了當地答道。

黃玲皺緊了眉頭,“那……平時要是缺點兒什麼呢?比如說想買衛生紙什麼的,不通車,怎麼買,又怎麼解決?”

王雪照的注意力被坐在身邊的媽媽吸引住,沒來得及回答。

魯娟回答了黃玲的話,“你說這個虧啊,我們已經吃過了!所以平時我們都會囤貨……別擔心,如果你缺了啥,在農場裏說一聲,要是別人囤得有,會勻給你的。你要麼就直接拿錢打人買,要麼用別的東西和人換。下一回等你有了去趕集的機會再多囤一些吧!”

黃玲還是有些擔心,“那……天天被困在農場裏,會不會……很無聊?”

魯娟笑道:“這個你放心吧!絕對不起!”

黃玲睜大了眼睛。

文濤指了指王雪照,小小聲說道:“有雪扒皮在,你居然還擔心會有閑功夫!”

黃玲的眼神就更加迷茫了。

她看看正在和談露說話的王雪照,又看看文濤,也壓低了聲音說道:“什麼意思啊?”

文濤小小聲問黃玲,“你見過雪花嗎?”

黃玲點頭。

當然見過了!北京年年都下雪好嗎!

雪花嘛,很漂亮的,小小一個……

文濤說道:“雪花都已經那麼小了,隻要飄到了她跟前——”說著,他用手指很隱晦地指了指王雪照的方向,這才繼續說道,“那也會被她掰扯下兩條腿下來!”

黃玲卟哧一聲笑了,又問,“這是在說她很摳門的意思嗎?”

魯娟含笑點頭,“確實摳門!不但摳時間、摳物資、她還摳人……”

“摳人?”黃玲又迷糊了。

文濤說道:“就是,她把我們……一個人當成幾個人在用!要幹農活、要學習、還要做基建!”

“你不知道,我們最開心的就是就是倒班!倒班能好好睡上一覺!”

黃玲震驚了,“你們還要倒班兒?”

米教授也很震驚,“你們還有學習任務哪?”

另外一個龐教授也問,“就算是農場,也有空閑的時候吧?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忙吧?”

還有個學生也在問,“基建?什麼基建?你們不是農場嗎?還需要修房子修路?”

這下子,連姚若男、秦宇新也加入了討論。

知青們一一將109農場更深層次的情況告訴大家。

大家沉默了。

但也對109農場有了更大的興趣。

另一邊兒,王雪照被媽媽給拉到一旁,“昭昭!我沒準備衛生和月經帶!”

王雪照一怔,“媽媽你來事兒了?別怕,我隨身帶著呢,我拿給欠……”

談露搖頭,“我是怕這玩意兒你準備少了!”

王雪照失笑,“媽媽!我在農場呆了快兩年了,我什麼都有!”

談露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真的!你就放心吧!”王雪照笑道。

這時,火車慢慢駛入站台。

說來也怪。

這一路上都人煙稀少,但每個站台都有幾個老百姓挑著擔子在賣吃的、賣茶水什麼的。

談露帶著暢暢跑下火車去買東西了。

王雪照站在車門那兒,看著媽媽擠在那些小攤前,買這買那。

她突然看到一個穿著軍裝、摘了肩章的青年軍人也在那兒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