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真正的兆王,我寫的那幾個字,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可你不同。你要明白,我寫那張條子的目的,不是那個當了多年幌子的兆有期,而是暗地裏真正的兆王你!”
聽到大老爺這樣抽絲剝繭的敘說出來,頂著烈陽的一眾衙役,覺得暈暈沉沉的,不知是沒有完全聽懂,還是這天氣給人造成的渾噩,地上彷如蒸騰起了一股霧氣,眼前模模糊糊,似假非真。
“領悟到這一點,綜合各家給我的信息,我想了很久,終於書上一句讓我想通:捕快賊出身。二老爺這麼多年來廣通聲氣,單靠正途顯然不可能,當然我不否認二老爺如果鑽營正途,早不止縣丞這個位置,但問題又來了:既然可以往上走,以二老爺野心,為何又不願升官呢?”
朗溫亶望哼了一聲。
“後來我才知道,二老爺是苴族人,苴族是後照的一支,後照一族從來不熱心功名,他們最大的官,當到的不過是林王繇那個官職,而作為後照最底層的苴族,按你們森嚴的規矩,怎麼能超越到他上頭去?”
“嗬,想不到大老爺這個都打聽清楚了。”
“你知道所有過程中,最大的失誤是什麼麼?”
“大老爺命很大。”
雲染一笑,“算你這是誇讚吧。我認為,最大的失誤是你們沒有一開始認識到雷大娘的身份。”
朗溫亶望唔了一聲:“她隱藏得很深,如果不是雷海音,大概她一輩子也不會把她丹山家的身份掀出來。”
“而況丹山現任當家從小由她帶大,對這位姨母的感情很深。”雲染道:“所以,這可能算是老天給的一個突破點吧。”
“大老爺認為是嗎?”
“難道不是?”
朗溫亶望搖頭:“丹山家說強,也不過小道消息方麵厲害點兒,就算加上暗地裏幫你的宗姬太皞兩家,說實話,比這更艱險的事情我也碰過,一樣熬了過來。”
雲染看著他。
“沒有人是永遠的朋友,也沒有人是永遠的敵人,他們今天可以幫你,隻要找到對的方法,轉過來他們就可以幫我,”朗溫亶望回視她:“這沒有什麼大不了。”
“那麼——”
“這一戰,我所輸的,是你。”
雲染訝然。
“如同大老爺說的,苴族是後照最底層一族,而我是孤兒,又沒有被後照家視為很重要的匠造天分,”朗溫亶望冷笑,“大老爺可知,作為一個最底層討生活的孤兒,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所以我不信命,不信老天,我隻信自己。”
他道:“卑劣的伎倆和陰謀詭計的暗算,沒有用的人,把他們像野草一樣地踩在腳下,世間多是懦夫,留著有什麼用。”
“你可知道,你所說的懦夫,是大多數芸芸眾生,他們卑微苟全的活著,不是因為生性如此,而是良善忍讓。”
“是,像大老爺出身,衣冠縉紳,自然滿口論的是立身處世的大過節,大概也不會懂被人嘲笑、被人輕蔑、隨時可以被人拋棄是什麼感覺。至於你所說的良善,我從來沒有體會到過。”
雲染道:“小侯爺初至葭來時,曾經與我討論過是否善有善報的問題,你當時也在場,還記得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大老爺不必露出同情的眼神,我朗溫亶望走到今日這一步,靠的不是同情。”
“我不是同情,隻是想說,你小時候碰到的就算全是壞人,如同善不見得有善報一樣,那是概率問題。小時候小不見得明白這個,長大後難免憤世嫉俗,作為一個成長過程,可以一時走岔,但總要明白,就算報複再多的人,又有什麼用,讓更多的人跟你小時候一樣吃苦受罪?那樣就能補得回來?一個人的真正品質,不在於他吃過多少苦,而是他在吃苦之後,仍能懷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仍然有一顆鮮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