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2 / 3)

妻是出於什麼目的數次出入這種地方的,我全然揣度不出,連我以前也僅僅踏入這\"胡同\"兩次。再說久美子原本就討厭蜘蛛。也罷,我想,既然久美子下令找貓,找就是。較之守在家中等電話鈴響,如此在外麵四下遊逛要快活許多。

初夏異常亮麗的陽光,將頭頂樹枝的前影斑斑駁駁印在地上。無風,樹影看上去竟如生來便固定於地表的斑痕。周圍間無聲息,仿佛草葉在陽光下呼吸的聲音都可聽到。天空漂浮著幾片不大的雲絮,鮮明而簡潔,宛如中世紀銅版畫上的背景。目力所及,所有物象無不曆曆然輪廓分明,竟使我感覺自家禸體似乎成了虛無縹緲的什麼物件,且熱得出奇。

我穿的是T恤,薄布褲和網球鞋。但頭頂太陽行走多時,腋下胸口還是津津地沁出汗來。T恤和褲子都是早上從塞滿夏令衣物的箱子剛剛拉出來的,衛生球味兒直嗆鼻孔。

四周房屋有的是原有的,有的是新建的,二者判然有別。新房一般較小,院子也窄,晾衣竿有的甚至伸進胡同,須不時在毛巾襯衣床單的隊列中穿梭般前行。房簷下間或清晰地傳來電視和水衝廁所的聲響,或飄來燒咖啡的氣味。

相形之下,原有老房則幾乎感受不出生活氣息,院牆為掩人視線栽植的各種灌木和貝塚圓柏,搭配得恰到好處。透過間隙可以窺見精心修整過的舒展的庭園。

一家後院牆角孤零零扔著一棵早已枯焦的聖誕樹。還有一家院裏擺著種類齊全的兒童玩具:三輪車、套圈、塑料劍、皮球。魚形偶人、小棒球棍,應有盡有,嚴然若幹男女以此來傳達他們對少年時光的留戀之情。也有的院子裏安有籃球架。還有的擺有花園椅和瓷桌。白色的花園椅怕是閑置了好些個月(或好些年),上麵滿是灰塵。桌上粘著被雨打落的紫色的木蘭花瓣。

還有一家,可以透過鋁合金玻璃窗一覽居室內部:一套皮沙發,一台大畫麵電視,一個博古架(上麵有熱帶魚水箱和兩個什麼獎杯),一盞裝飾性落地燈,嚴然電視劇中一組完整的道具。另一院落裏有座養大狗用的偌大狗舍,裏麵卻不見有狗,門大敞四開。粗鐵絲網脹鼓鼓的,大約有人從裏麵憑靠了數月之久。

久美子說的空屋在這有狗舍人家的稍前一點。是空屋這點一目了然,而且並非空兩三個月那種一般的空。其實房子式樣頗新,雙層,唯獨關得風雨不透的木板套窗顯得格外舊,二樓窗外的鐵欄杆也生出一層紅鏽。院落不大,安放著顯然是展翅飛鳥形狀的石雕。石雕鳥坐在齊胸高的台座上,周圍是氣勢蓬勃的雜草,尤其是高個子的\"長莖泡立草\",尖頭已觸到了鳥爪。鳥---是何種屬我固然不曉;看上去是在為盡早盡快逃離這難受的場所而展翅欲飛。除此石雕,院裏再無像樣的裝飾。房簷下堆著幾把舊塑料花園椅。旁邊,山杜鵑綴著色彩鮮豔但又無端缺乏實在感的紅花。此外便是滿目雜草了。

我靠著齊胸高的鐵絲籬笆把這院子看了好一會。院子看來的確符合貓的口味,卻不見貓,唯見房脊電視天線上落有一隻鴿子在向四周播送單調的鳴聲。石雕鳥則把姿影投在茂密的雜草葉片上,於是影子被弄得支離破碎。

我從衣袋掏出檸檬糖,剝開紙投進嘴裏。煙固然借辭職之機戒掉了,結果這檸檬糖便不得離手。\"檸檬糖中毒\",妻說,\"幾天就滿口蟲牙!”而我卻欲罷不能。在我看院子時間裏,鴿子始終站在天線上猶如辦事員給一疊傳票打編號一般以同樣的調門有板有眼叫個不停。我已記不清在鐵絲籬笆上靠了多久,隻記得檸檬糖在口中變得甚是甜膩而被我將剩下的一半吐在地上。之後我重新將視線投回石雕鳥。這工夫,像有人從背後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