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有尖銳的疼痛在肆虐遊走，劃開我尚未痊愈的傷口。
“不喜歡嗎？嗬嗬，冷憶汐，你捫心自問，南恩的家宴，你為什麼中途離席去花園裏找尹禦真？為什麼主動吻他？校慶演出時，為什麼任憑他親吻你？這些事情你能用“遊戲”來解釋嗎？冷憶汐，難道你從來沒有發現，你對尹禦真的態度與眾不同嗎？”
我驚怔地瞪大眼睛，沿著牆壁緩緩下滑，無力地坐在白瓷地板上。
冰冷的觸感激起了潛藏的記憶，那些回憶似脆弱的氣泡在麵前紛然破碎，噴濺出灼人的液體，燙傷我搖搖欲墜的靈魂。
“我……”
我對尹禦真的態度當然與眾不同，因為他是那個傷我至深的人啊。冰祈禹，你知道嗎？我是為了尹禦真才回到這裏的！我為了他，放棄了所有天真無邪，戴上虛偽妖嬈的麵具發誓要掌控命運。而如今，我怎會在重新獲得生命後，又一次愛上他呢！
我望著冰祈禹，眼神空洞木然，仿佛視線已被茫茫霧靄掩蓋，騙局、謊言、真相，一切一切，都被埋葬在難以置信的驚慌當中。
“冷憶汐，你的借口早就不值錢了，”冰祈禹退後幾步，眼中有清冷的星芒劃過，他態度倨傲，仿佛高高在上，而我無比卑微。那種語氣，毫不容人拒絕：“我會掃清麵前的所有障礙，南恩對我已經沒有威脅了，如果你想逼我對尹禦真不利，盡管拒絕吧。我有足夠的耐心將對你動心的那些男生一一清除！當然，等你想清楚了，我不介意你回來找我。老爺子對你很滿意，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一個星期之後你必須是我冰祈禹的未婚妻！”
他走出病房，門“砰”地一聲關上，病房裏寂靜無聲。
我坐在地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也許我真的為尹禦真動過心，在校慶演出時他親吻我的時候，在秋宜山他找到我的時候，在被南恩傷害他抱起我的時候，在醒來第一眼看到他憔悴睡顏的時候……
那麼多次，我在瀕臨動心的懸崖邊緣煢煢孑立，是前進還是後退，是真情還是遊戲，是粉身碎骨還是重歸孤獨……
那麼多的選擇在我腦海中盤旋，然而一旦想起尹禦真當初的決絕，所有的猶豫都在瞬間煙消雲散。
我堅信自己不會再度愛上尹禦真，可是為什麼聽到冰祈禹的話後，我竟是如此的惶恐。
如果我不愛尹禦真，我會這麼害怕嗎？
我真的陷進去了嗎？
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
我雙手攥緊，尖銳的指甲嵌進冷汗淋漓的手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心中唯有一陣陣的麻木。
最大的幸福
房門被輕輕推開，尹禦真走進病房，“我剛才忘記了，本來有禮物送給你的，是我為你設……啊！你怎麼坐在地上？”尹禦真詫異地將我扶回病床上，試探性地問，“剛才……是誰來找你？”
“不關你的事！”
疏離的話語脫口而出，我語氣冰冷。
尹禦真愣住了。他愕然地望著我，眼中有驚詫的光芒忽明忽暗，我仿佛在那片清澈眸心裏看到滿滿的失望受傷。
我的心突然軟軟的痛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對尹禦真冷漠，隻是我一想起冰祈禹說的那些話，我就無法抑製地驚慌起來。
我仿佛看到我的未來橫亙在腳下，那個重蹈覆轍的少女，疤痕累累。
我仿佛看到冰冷的淚水呼嘯著朝我湧來，企圖將我狠狠淹沒。
我……不能對尹禦真動心，我真的不敢……
我緊緊咬住嘴唇，不理睬尹禦真眼中的受傷。
病房的門又被推開，一個秀氣的男生探頭進來。
“憶汐學姐，聽說你生病了。”
我微怔，抬起眸看他，門口的男生麵容幹淨，眼眸澄澈，淡粉的唇瓣，清秀的五官。
我記起他似乎是曾經向我表白過的男生之一，對他當初的羞澀我記憶猶新。
我看著他，心中突然有了對策。
“沒什麼大礙，”我瞬間收斂起眼中的冰寒，嘴角漾起天使般甜甜的笑容，“你專程來看我嗎？”
“嗯。”男生點點頭，拘謹地走進病房。他看到尹禦真，怔了怔，又低下頭，局促地說：“我隻是想來看看學姐，不知道是不是打擾了。”
“怎麼會呢，”我莞爾，“雖然我的病沒什麼問題，可我一個人待在這裏總是會覺得寂寞啊。”
“不是有尹……”
男生怯怯地看著尹禦真，語氣裏有著盡力掩飾的黯然，不等他說完我便伸出手，將他勾進懷裏。他不知所措地縮在我懷中，臉頰通紅，大氣不敢喘一口。
我嘟起嘴，委屈地抱怨：“尹禦真又不是屬於我的，我怎麼敢讓他浪費寶貴的時間來陪我呢。”
男生身體僵硬，眼眸如星光般閃爍不斷。我與他的距離很近，近的可以嗅到他發絲間清新的洗發水香氣。他低著眸不敢看我，烏黑的睫毛輕輕顫抖。
“不過是你的話就不一樣了。”我眼波流轉，風情萬種，“你願意在我寂寞的時候陪我嗎？”
“我……我……”他結巴半天，才終於鼓足勇氣，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回應我，“我願意！”
“嗬，你對我真好，”我滿意地微笑，“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上次還沒來得及問你，我就被冰祈禹那家夥拉走了，實在不好意思。”
“沒有關係，”他有些受寵若驚了，抬起眸，眼瞳如春水微瀾，“我叫丁湛。”
“很好聽的名字呢。”我笑盈盈地鬆開丁湛，耳旁傳來尹禦真冷漠的聲音：“冷憶汐，我有話對你說！”
“說吧。”我挑一挑眉，並不在意。
尹禦真隻是看著丁湛，一言未發。
“那個……”丁湛察覺到了尹禦真的意圖，他低聲說，“憶汐學姐，尹學長似乎有話對你說，我……我下次再來看你好了。”
我瞥一眼尹禦真，他抱著肩，態度冷淡，眼中仿佛藏著無數斑斕絕豔的星光，高貴得令所有人自慚形穢。
“好吧好吧！”我頓時意興闌珊。
丁湛依依不舍地離去，我瞥一眼尹禦真，不滿地抱怨：“你把我的獵物嚇跑了！”
尹禦真冷漠地看著我。
“冷憶汐，這就是真實的你嗎？”
“當然，”我理所當然地回答，“難道你以為，我生過一場病，性格會變得與以前不同嗎？”
“對啊，我差點忘記了，你本來就是那個張揚隨意的冷憶汐。”尹禦真微合上眼眸，他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嘲笑，語氣輕飄飄的，“你永遠不會真正地愛上一個人吧。”
我笑容隨意：“這我不知道，不過，即使我愛上了誰，我照舊會像現在一樣，依照我的心情，來者不拒。”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尹禦真眼中竟閃過一絲痛苦。
他依舊是高貴的，完美的，如神祗般的無懈可擊，可是他眼中的痛苦，卻是從未見過的，那樣的真實。
“你愛上我了嗎？”我勾起眼角，尹禦真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緊接著，又化為虛無。我輕笑道：“尹禦真，你應該知道的，我本來就是個魔鬼。如果你愛上了我，應該趁早告訴我，這樣我也許會考慮，是否該判你出局，讓你不用越陷越深。”
尹禦真定定地望著我，良久，嘴角又泛起月桂般蠱惑的笑容。
“冷憶汐，你永遠都這麼自負。”他笑容優雅，仿佛有著洞悉人心的魔力，“我既然清楚你是什麼人，我又怎麼可能愛上你呢？就像你明白我是怎樣的人，你也不會去喜歡我一樣的道理。”
果然啊，這才是他的心裏話，尹禦真是絕對不會愛人的，如果我陷了進去，唯一的結局隻有傷害，比上一次更加刻骨銘心的傷害。
“既然是這樣，你又有什麼資格幹涉我的生活呢？”我笑容慵懶，“等什麼時候我愛上你了，你再來要求我按你的想象生活吧。如果……真有這麼一天的話。”
尹禦真默默看著我，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是的，沒有痛苦，沒有憂傷，沒有嘲笑，沒有鄙夷，有的，隻是茫然無邊的落寞。
終於，他像是作了什麼決定似的，唇邊泛起白蓮般孤傲的微笑。
尹禦真一言未發，轉身走出病房。
門關上的那一瞬，我按住左邊心房的位置，喘氣不止。
我想，我確實對他動心了，否則為什麼對他說殘忍的話，痛的不是他，而是我呢？
難道我們之間有宿命的糾纏嗎？為什麼我一再告誡自己不能愛他，卻還是動心了？為什麼我明明被他殘忍決絕地傷過，卻還是狠不下心？那些疼痛的片段在記憶裏越飄越遠，取而代之的，是占據了整個大腦的，他對我的好。
不知過了多久，有蕭瑟的風從窗外吹來，我走向窗口，看著那桂花樹上淺黃色的桂花。幽幽月色下，熟悉的身影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我驚住，下意識地倒退一步，躲在半遮的窗簾後偷望著那抹身影。良久，那人卻隻是低著頭，頎長的影子在月光下茫茫孤立。
為什麼南恩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