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覺悟使他沮喪萬分,內心中的他,其實是驕傲無比的,而提婆達多卻在不停地挑戰著他的驕傲。
第三節
關於天童儀式的詳細細節,並非是什麼秘密。雖然參加過這個儀式的孩子都死去了,但執行儀式的大人們卻都活著。
兩人進入山穀之後,就被人從白象上抱了下來。所謂抱了下來,更像是強行抓下來。
阿闍世看見許多精壯的男子手持著棍棒向兩人逼近,他終於有些驚惶起來。“他們要幹什麼?”
提婆達多仍然鎮定如故,“這是天童儀式的開始,他們會用棍棒敲打我們,直到手中的棍棒都折斷為止。”
阿闍世呆了呆,在過去的兩個月中他雖然經常與小乞丐打架,但雙方都是赤手空拳。他自生下來到現在,他尊貴的身體都不曾真的被誰打過。“會被打死嗎?”
提婆達多搖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阿闍世卻有些疑惑,提婆達多不過是一個少年罷了,他又怎麼能保證他不會死?他很快就知道提婆達多用了什麼方法,當男人們開始用棍棒敲打他們之時,提婆達多整個身體都覆蓋在他的身上。有一瞬間,他清楚地聞到提婆達多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曼陀羅花的香氣。他便有些恍惚起來,他以為隻有女孩子才是愛花的,原來男孩子也可以這樣芳香。
雖然提婆達多盡量掩護著他,但他暴露在外麵的手腳卻仍然 偶然被擊打,他立刻感覺到鑽心的痛楚,這使他忍不住大聲慘叫起來。這與小乞丐們的擊打是完全不同的,他想他的骨頭要斷了。
他終於想到覆蓋在他身體上麵的提婆達多,他不曾聽到他的慘叫,難道他已經死去了嗎?他艱難地轉過頭,卻看見提婆達多仍然明亮的雙眼。他沒有死,他的心便忽然安定了下來。
隻要他不死,就會保護他吧!
他忍不住問他:“你痛嗎?”
提婆達多張開嘴,想要說話,他卻看見他的口中正在流出的鮮血。他才真正地嚇壞了,他吐血了,他要死了嗎?
但提婆達多卻仍然堅定地回答:“我不會死,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他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空氣中的一縷遊絲,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吹散。但奇怪的是,他就是相信他能辦得到。如果他說要帶他出去,就一定可以帶他出去。
終於“哢”了一聲響,有人手中的棍棒折斷了。提婆達多虛弱地微笑,“很快就會過去了。”
阿闍世卻有想流淚的衝動,在這個時候還在笑,他是無比地堅強嗎?但奇怪的是,他有一種感覺,或者提婆達多與他一樣,隻是漫不經心罷了。他想他們兩個是同一類的人吧!提婆達多隻是比他更甚。
當所有的男人手中的棍棒都折斷時,提婆達多身上的白衣已經變成了紅色。阿闍世不知這個過程持續了多久,他想,怪不得不曾有天童活下來,在這樣的擊打之下,沒有人能夠活下來。
但他卻活了下來,而他身上的那個血人也還活著。
儀式並沒有結束,男人們將兩個少年拋入山穀之中,便轉身離去了。
這個山穀位於雪山之中,雖然還是夏季,穀中卻已經飄下雪花。
阿闍世絕望地看著天空,他想他是要死了吧!他推了推身邊的提婆達多,摸到滿手的血跡,他想提婆達多已經死了吧!
但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提婆達多卻輕輕地動了一下。他吃驚地看著提婆達多慢慢地坐起身,他身上的血將剛剛落下的雪花都染紅了。
提婆達多指著前麵的雪山,“翻過那座雪山,就可以到達天臂城,我們就安全了。”
雪山?!
阿闍世看著前方的雪山,那山並不算特別地高,與大雪山相比,不過是一座普通的雪山罷了。這樣的山,住在雪山上的牧民是可以翻過去的。但住在城中的人們,卻已經望而卻步,何況他們兩人不過是兩個十五歲的少年罷了。
他擔憂地看著提婆達多變成紅色的衣襟,“真要翻過那座雪山嗎?”
提婆達多堅定地點了點頭:“那些人守在山穀外麵,如果我們從這裏出去,他們還會把我們趕回來,所以隻有翻過雪山才是唯一的出路。”
好吧!那麼就翻過雪山吧!
兩個孩子手足並用向著山頂爬去,寒風夾著雪花向他們的身體襲來。寒冷使阿闍世全身都在顫抖,他覺得身體上的血液正在寒風之中凝結,在血管中每一寸的流動都讓人痛苦萬分。他咬緊牙關,緊跟著前麵的提婆達多,他看見提婆達多走過的地方留下斑斑的血跡。
他忽然有些疑惑,他真是一個人嗎?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嗎?他從來不曾設想過,一個人受了這樣嚴重的傷害,居然還能堅定地走下去。
空氣逐漸稀薄,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前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並沒有太多的攀登經驗,不知這是因為缺少空氣所引起的。他感覺到頭痛欲裂,他想,他為何變得如此脆弱?如果是平時,走這樣遠的路程,不會是那麼艱難的事情。
他終於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氣,卻仍然感覺到胸口沉悶得如同壓著巨大鉛塊。四肢百骸都是如此乏力,真想躺下好好地睡一場。
一隻手卻拉住他,“不可以停下來,如果停下來,可能就會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