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個不凡的夜晚。
高爾為首的幾個騎士緊緊地圍在一起,而迪盧木多依靠在搖搖欲墜的帳篷的入口。
像有所反叛的儀式那樣,這種結盟的會議首先要陳述對手的罪惡——邪惡的芬恩、可怕的芬恩、無可救藥的芬恩……
當其他騎士紛紛響應這種指摘,並努力傳達出共情之後,高爾才開始陳述一整個計劃:
他已經和康馬克國王達成了協議,由康馬克為芬恩舉辦慶功宴,屆時將芬恩擒殺。
這個陰謀鋪展開來講,並沒有什麼跌宕起伏與眾不同的地方。盡管芬恩帶領的騎士團將總是侵犯愛爾蘭的來自北歐的該死的維京人殺得潰退,深受海盜之苦的康馬克國王卻並沒有多少感激之情——沒有一個國王會希望在自己的國土之上,會有人比自己更富有聲望,也更具有武力。
所以,盡管康馬克國王對外宣言芬恩是個拯救愛爾蘭的英雄,但私心裏,他已將芬恩視為最大對手。
在他麵前隻有兩種選擇——和芬恩結盟;殺死芬恩。
作為一個野心家,康馬克君主知道,如果他想要成為愛爾蘭這片土地上最強力的君王,後一條荊棘之路才會通向最光明的前程。
高爾省略多數細節,將計劃大致托出,但是他還是略微懷疑迪盧木多。如果是以前的迪盧木多,即使對方不讚成他的反叛,他也有把握將其騙得團團轉。然而現在的迪盧木多卻叫他看不透。
此刻的迪盧木多在離開聚會圈一米開外的地方,露出離群的孤立氣質。他側身抱劍,對於這個偉大的計劃既沒有反對,也沒有回以熱忱,令高爾懷疑他背離芬恩的決心。
“……迪盧木多,難道你還在念芬恩的舊情嗎?”
其他騎士禁不住釋放出敵意,一個個審慎又緊張的盯視著迪盧木多,仿佛眼前的是一個未知的威脅。然而迪盧木多不為所動,他纖長的睫毛舒展著,仿佛隻是因為孤獨而凝視著雨夜。少頃他才轉過頭來,輕聲說:
“沒有人的決心比我更堅定。”
他漫不經心地展開他握劍的手,盡管燭光不斷地晃動,但是在風瞬間止息的時候,在座的騎士還是看清楚了——
在那手掌上密布著針孔,仿佛出了什麼可怕的疹子,那隻手上的血點比夜空中的繁星還要多。
“這隻是其中一部分罷了。”
騎士淡淡地說道,“有別的計劃調動,再來告訴我吧。”
他不再理會其他騎士驚異的神情,轉身進入了瓢潑的雨夜。
*
利衛旦的帳篷又濕又冷,這樣的天氣簡直令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所以當帳篷被掀開,騎士矮身進來的時候,他順手操起身邊的燭台向他砸了過去。銅製的堅硬燭台磕在迪盧木多的額角,他白皙的額頭上立刻蜿蜒而下一道血痕。但是他仿佛並無知覺,仍舊自顧自地走向利衛旦。而利衛旦就十分陰鬱地盯視著他。
此時的利衛旦已經變作了十二三歲的少年,坐在床榻上的時候顯得十分嬌小。因而為了能夠平時他,迪盧木多在他麵前單膝跪下。他穿著略顯寬大的白色睡衣,一條金發淩亂地貼著臉頰,藍色的雙眸凶狠地瞪著他。
迪盧木多就撫摸他的頭發,輕聲道:
“您又失眠了嗎?”
此時已是深夜,本該徹夜守衛他的迪盧木多私自外出,讓偶然醒來的魔王大人心情很不美好。他不想問迪盧木多去了哪裏,因為無論是什麼理由他都生氣——他不該自作主張,沒經過他的允許就膽敢離開他的身邊。